第四章：借兒女情離間敵營
暮春的風裹著巷口槐樹的落英，飄得洛詩雨滿袖都是細碎的白。她攥著那方折得整齊的麻紙，指尖的力道幾乎要將紙麵掐出褶皺，連帶著掌心裡的汗都浸得紙邊發潮——那是魏所昨夜托小白送來的“劇本”，寥寥數行字，寫的卻是她活了十八年都沒敢碰的“挑唆事”。
“姑娘，手心都掐紅了。”小白飄在她肩頭，半透明的身子隨著風輕輕晃，聲音壓得像簷下的貓語，“主人說了，你不用真哭，也不用多說話，就把‘委屈’掛在臉上，話留半截就行。”
洛詩雨深吸一口氣，抬手理了理鬢邊的碎發。她穿了件月白的襦裙，裙擺繡著細碎的蘭草紋，本是將門千金最穩妥的裝扮，此刻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往日裡她跟著父親在演武場看士兵操練，刀槍劍戟都沒讓她慌過，可一想到等會兒要對著李公子說那些“挑撥話”，指尖就忍不住發顫。
“我爹常說，做人要光明磊落，這般背後傳話……”她咬著唇，聲音裡帶著幾分遲疑。
“這不是背後傳話，是幫主人拆他們的‘窩裡鬥’呀。”小白繞著她的發梢轉了圈，語氣軟下來，“你想，丞相和軍師本就麵和心不和，都想借著跟洛家聯姻搶兵權，他們倆鬥起來，你爹才能趁機穩住陣腳，這是為了洛家好。”
這話戳中了洛詩雨的軟肋。前些日子，丞相府和軍師府輪番派人上門提親，明麵上是求娶，暗地裡卻都在算計洛家手裡的三萬邊防軍，父親為此愁得好幾夜沒合眼，鬢角都添了白霜。她雖為女子，卻也懂“唇亡齒寒”的道理，咬了咬下唇，終是將那方麻紙塞進了袖袋，抬步往街角的茶寮走去。
茶寮裡正是熱鬨的時候，說書先生拍著醒木講《三國》，台下的茶客聽得拍案叫好，茶香混著炒花生的焦香飄得滿街都是。洛詩雨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靠窗的位置上，李公子正探頭探腦地張望，見了她，立刻起身招手，臉上堆著幾分刻意的溫柔：“詩雨，這兒呢。”
李公子是丞相的獨子，生得麵白無須，穿一身錦緞長袍，手裡搖著把繪著花鳥的折扇，看著倒有幾分文人氣，隻是眼底藏不住的急躁——自打軍師家的王二郎也摻和進求親的事，他就沒安生過，總怕這塊“洛家聯姻”的肥肉被人搶了去。
洛詩雨慢步走過去，剛在他對麵坐下，手腕就被他一把攥住。李公子的手指微涼，力道卻不小，攥得她腕骨發疼，嘴裡還帶著氣衝衝的抱怨：“詩雨，你可算來了！都怪那軍師家的王二郎，沒日沒夜地在我爹麵前嚼舌根，說咱們倆在一起是‘外戚乾政’‘禍亂朝綱’，害得我爹今早還訓了我一頓！”
他說話時，折扇“啪”地拍在桌案上，引得鄰桌的茶客都看了過來。洛詩雨下意識想抽回手，又想起魏所的叮囑，便順著他的力道輕輕掙了掙，沒掙開，反倒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片淺淺的陰影，聲音放得又輕又軟，還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委屈：“李公子，你……你彆這麼說王公子了。”
李公子愣了愣，語氣緩和了些：“怎麼？他還跟你說什麼了？”
“他昨天在街角遇見我，還跟我說……”洛詩雨頓了頓，故意拖長了語調，眼角微微泛紅，像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輕輕抽回手，指尖摩挲著裙擺上的蘭草紋，“說你根本不是真心想娶我，就是想借我們洛家的勢力，穩固你爹在朝堂的地位……”
這話沒說完，她就起身要走，裙擺掃過桌角，帶得茶杯輕輕晃了晃，聲音裡已帶了點哭腔：“你們男人的事，爭來鬥去的，我不管了。”
“他敢這麼說？！”李公子的臉“唰”地就紅了，不是羞的，是氣的。他本就因王二郎橫插一腳心裡窩火，此刻聽聞對方竟在洛詩雨麵前詆毀自己，怒火瞬間就燒到了頭頂，猛地一拍桌子，茶碗都被震得跳起來，茶水灑了滿桌，“好個王二郎！我看他是活膩歪了！我這就去找他算賬！”
說著，他一把抓起椅背上的外袍，連招呼都沒跟洛詩雨打，就氣衝衝地往外走，腳步重得踩得茶寮的木板“咚咚”響，路過門口時還撞翻了小販的糖畫攤，引得一陣驚呼。
洛詩雨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鬆了口氣，後背竟驚出了一層薄汗。小白飄到她耳邊，輕笑：“成了，第一步成了，咱們去軍師府外等王二郎。”
軍師府離茶寮不遠，就在兩條街外的柳樹巷。巷口那棵老柳樹正枝繁葉茂，垂下的柳條像綠簾似的，遮住了大半個巷口。洛詩雨藏在柳條後，心裡還在怦怦跳，剛平複了些，就看見巷口走來一個身著勁裝的少年，腰佩長劍，眉眼間帶著幾分桀驁——正是軍師之子王二郎。
王二郎比李公子年長兩歲，常年跟著父親在軍營裡待著，身上帶著股武將的硬朗氣，隻是性子更急，沾火就著。他本就因李公子仗著丞相勢力搶了求親的先機而憋著火，此刻走在路上，眉頭還皺得緊緊的，手裡的馬鞭攥得發白。
“就是他，”小白低聲提醒，“換焦急的模樣，彆讓他看出破綻。”
洛詩雨深吸一口氣，快步從柳樹後走出來，攔在了王二郎麵前，臉上刻意堆起幾分焦急，語氣也急促了些：“王公子，你快彆往前走了！”
王二郎愣了一下，見是洛詩雨，臉上的戾氣稍稍收斂，卻還是帶著幾分不耐煩：“洛姑娘？何事攔我？”
“你快彆跟李公子置氣了！”洛詩雨往前湊了兩步，聲音壓得低，卻足夠讓對方聽清，眼底故意裝出幾分擔憂，“他剛才在茶寮裡跟我說，說你就是嫉妒他能娶我，故意在丞相麵前造謠詆毀我洛家，還說……還說你們王家不過是靠耍嘴皮子的文臣，根本不配跟我們洛家這樣的將門比！”
這話像是一根火星，精準地落在了王二郎的火藥桶上。他最忌諱的就是彆人說王家是“文臣之家”，比不上洛家的武將出身，更何況這話還是從李公子嘴裡說出來的——那個隻會搖折扇的紈絝子弟，竟也敢嘲笑自己？
“他說什麼？！”王二郎的眼睛瞬間就紅了，猛地拔出腰間的佩劍，劍鞘撞在石板路上發出“哐當”一聲脆響，劍身泛著冷光，“好個李狗蛋！竟敢辱我王家！還敢編排洛姑娘！我今天不揍得他認不出爹娘，我就不姓王！”
他口中的“李狗蛋”是李公子的乳名，隻有兒時的玩伴敢這麼叫，此刻從王二郎嘴裡喊出來，滿是鄙夷與怒火。洛詩雨見狀，故意往後退了兩步，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擺手道：“王公子，你彆衝動，彆打起來啊……”
“衝動？他都騎到我頭上了，還能忍？”王二郎根本聽不進去，一把推開洛詩雨，提著劍就往茶寮的方向衝，嘴裡還喊著，“李狗蛋！你給我出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洛詩雨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緩緩放下手，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小白飄到她身邊，笑得更歡了：“主人這招‘借情挑事’，可比修仙者的法術管用多了——你看，凡人的氣，往往比靈力還難壓。”
洛詩雨點點頭，想起魏所昨晚叮囑的下一句話，臉色微微一變，連忙轉身往家跑，裙擺掃過地上的柳絮，跑得急切：“不行，得趕緊告訴我爹，讓他明天在朝堂上‘添把火’，把這事鬨大，讓丞相和軍師徹底撕破臉！”
她跑遠後沒多久，就聽見不遠處的大街上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先是李公子的怒罵聲，接著是王二郎的嗬斥聲，然後便是桌椅碰撞、拳腳相加的動靜，夾雜著家丁們的呐喊和百姓的驚呼，亂成了一團。
躲在街角茶鋪二樓的魏所，透過窗欞看著樓下的景象，忍不住笑了。隻見李公子帶著十幾個家丁，手裡拿著棍棒，正圍著王二郎打；王二郎也不甘示弱，提著劍劈開迎麵打來的木棍，一腳踹飛一個家丁，嘴裡還在喊：“李狗蛋！你敢辱我家門，今日定要你付出代價！”
“李狗蛋”三個字徹底激怒了李公子，他抓起身邊一個酒壇，狠狠砸了過去，吼道：“王二郎！你搶我心上人還敢造謠，我跟你拚了！”
兩人扭打在一起，家丁們也跟著混戰，街邊的攤販們嚇得紛紛收攤躲避，圍觀的百姓卻越聚越多，擠了裡三層外三層，議論聲此起彼伏：
“這不是丞相家的公子嗎？怎麼跟軍師家的打起來了？”
“聽說為了洛將軍家的姑娘！兩家都想提親呢！”
“可不是嘛！前幾天丞相還在朝堂上參了軍師一本，兩家早就結怨了！”
“這下熱鬨了，怕是要鬨到宮裡去嘍！”
人群裡，還有幾個穿著便服的人，正是洛將軍派來的手下，見狀連忙悄悄退去，往將軍府報信去了——他們要把這“熱鬨”添到洛將軍耳朵裡，好讓明日的朝堂之上，這場“兒女情長”的鬨劇，徹底變成丞相與軍師的朝堂死鬥。
魏所倚在窗邊，手裡端著一杯涼茶，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小白飄回來，落在他肩頭：“主人，都按你的計劃來，兩家已經打起來了，洛姑娘也回去報信了。”
“凡人心，最是經不起挑撥。”魏所笑了笑，眼底帶著幾分了然，“丞相和軍師本就各懷鬼胎，借著兒女情長這根線一扯，舊怨新仇就都翻出來了。明日朝堂之上，有洛將軍添把火，這兩人必定會互相攻訐，咱們就能坐收漁利了。”
窗外的陽光正好，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落在他身上，暖融融的。魏所看著樓下依舊亂作一團的人群，輕輕晃了晃手裡的茶杯——在這修仙界，比起打打殺殺的靈力對決，他倒覺得，這般玩弄人心的“苟活小計”，更能省時省力，也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