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毅侯府門前車水馬龍,紅綢漫天。喧天喜樂裹挾著鼎沸人聲,如潮水般湧入街角一輛被堵得動彈不得的青帷馬車裡。
“瞧見沒?勇毅侯府嫡女沈青梧今日出嫁四皇子!沈二爺真疼侄女,這排場,滿京勳貴都得矮一頭!”
“排場大頂什麼用?那沈青梧打小體弱,被送到藥王穀養了十幾年,前幾日才回京。四皇子連她麵都沒見過就得娶,還不是皇家看在她爹和兩個哥哥戰死邊關的份上?”
“噓!慎言!勇毅侯府滿門忠烈,若不是他們死守北境,咱們早成蠻族刀下鬼了!可話又說回來,四皇子年紀輕輕修為就已至靈境,聽說沈青梧體弱不得修煉……這可真是玉石配糞坨。”
“尋常小兒都有凡境,將門家竟出個廢物弱雞……”
馬車內,一位衣著雍容的貴婦人蹙緊眉頭,平靜的語氣裡隱隱含著試探質問:“你就在這兒,外頭那個沈青梧又是誰?”
她對麵一姑娘清瘦羸弱,麵色泛著久病的蒼白,正虛軟地倚著車壁。聞言猛地嗆咳起來,激動之下,腹間傷口又滲出殷紅。
可這次,貴婦人半句關切都沒有。
沈青梧暗自攥緊拳頭。夢,又應驗了……
半月前那場高燒後,她就夜夜墜入同一個噩夢:夢裡她依婚約回京,剛出山穀便遭刺客埋伏。冰冷的刀鋒在她臉上劃了整整九十一道血口,疼得她痛不欲生。
最後她還被剖出內丹,像拖死狗一般扔進糞桶抬入沈府!
接著,她的好二叔沈文聰、好二嬸沈吳氏,笑著敲碎她全身筋骨,將她塞進甕中,又以燒紅的鎖魂釘釘死她的七竅!嘴裡還喃喃念著什麼——就差你一個了。
那夢太真了,真到她每次驚醒都渾身冷汗,骨頭縫裡像摻了冰碴子。
她能猜到二叔二嬸若要殺她,恐怕是怕她回去後堵住了他們襲爵的路,可何至於那般折磨她?
師父得知這些後讓她彆回京,可她偏要回!她是勇毅侯唯一的女兒,爹和哥哥們用命掙下的勳爵家產,憑什麼讓豺狼占了去?
還有,她想回去尋找娘親死亡的真相。
總之,因這夢,她特意提前幾日動身,果然在半路截住了那刺客,她直接一掌就擊碎了刺客的心臟。
至於腹部的刀傷——是她自己砍的。
因為解決完刺客後那夢就變了,變成大長公主會於今日在城外氣血逆流,危在旦夕。
長公主敬重她父兄,當年父兄戰死,長公主直接去雷雲寺為亡魂祈福三載,這份情,她要用。
她製造偶遇並施針救下了大長公主,而這傷……就是為了讓大公主知曉她回京路上遇刺。
孤女身份固然能博一時憐惜,可若一味倚仗,日久必生嫌隙。
她要長公主因她而憐。
夢境還昭示:洞房之夜,四皇子掀開蓋頭,見是沈二爺之女沈青溪,非但不疑不怒,反倒與她恩愛纏綿、濃情似蜜……
“咳……咳咳……”沈青梧緩過一口氣,眼眶泛紅,聲音裡透出恰到好處的惶急,“老夫人,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我得去看看。”
她佯裝不知大長公主身份,說著就掀簾下車,袖口卻“哐當”一聲滑落下一塊玉玦。
大長公主垂眸,指尖剛觸到玉玦便猛地頓住——上頭是侯府獨有的立體雲雷紋,紋心赫然刻著一個“梧”字。
她驟然攥緊玉玦,聲音微顫:“常嬤嬤,跟上去!”
侯府門前,身穿正紅喜服,頭蓋繡著並蒂蓮紋蓋頭的新娘正被攙扶著走向花轎。四皇子則在滿麵春風地與周遭賓朋見禮。
忽見一人踉蹌闖至喜轎前,一把抓住新娘衣袖,顫聲問:“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