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得桑林後麵有人鬥口,時有兵器撞擊之聲。少衝尋聲找去,聽一個男子道:“此案若不是你做下的,如何本捕頭趕到時,你卻在這兒?”一個女子道:“天有湊巧,那有什麼奇怪?”聽聲音似乎便是公主朱華鳳。
那男子道:“你休得狡辯!前幾次案子,本捕頭也見過你的背影,天下哪有如此多的巧事?”說著話又傳來兩聲刀劍碰鳴聲。
龍百一的聲音道:“你是吳縣總捕頭淩堅?素聞淩大捕頭有‘江南第一神捕’之稱,卻是如此不明原由的亂抓人。日後若查非對證,你這捕快之職恐怕難保。”
少衝轉過桑林,笑著道:“龍大哥,人生何處不相逢,咱們又見麵了。”
龍百一正與淩堅械鬥,聞聲都停了下來。龍百一道:“少衝兄弟,這捕頭不去抓真凶,反而對咱們朱姑娘糾纏不休,你說他不是糊塗透頂麼?”
那淩堅頭戴襆頭,手拿鐵尺,滿臉的肉疙瘩,長相甚是嚇人。他道:“什麼朱姑娘?她就是太湖飛賊梁飛燕,有個綽號‘水上飛’。”
朱常鳳一聽此言,忍不住嗬嗬大笑,道:“我的綽號叫‘水上飛’,你的綽號是不是叫‘岸邊爬’?你一個吳縣小捕頭,又不是總督府捕頭,連臬司府捕頭也不是,竟敢號稱‘江南第一神捕’?”
淩堅被他取笑,更是大怒,舞動鐵尺猛攻龍百一,龍百一竟也非其對手,招勢漸漸散亂,鬥到分際,鐵尺往劍身上一碰,龍百一長劍失手,冷不防淩堅袖裡一拳打中他肩頭。
龍百一痛入骨髓,左臂扶肩道:“好拳法!老弟不愧‘江南第一神捕’之號,留在吳縣真是埋沒了人才。我龍百一出道以來,罕逢敵手,沒想到今日栽在你手中。”
淩堅道:“老弟功夫也不耐,乾這殺人越貨的買賣,豈不可惜了一身好武藝?”說罷拿鐵鏈去套朱華鳳。
龍百一忙擋在她身前,道:“這人你抓不得。你知道她老子是誰麼?”
淩堅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淩堅從來隻管緝捕凶犯,她老子是誰,與我何乾?”
少衝一聽,忍不住喝采道:“好!天下若多幾個似淩捕頭這般不畏強暴的捕快,壞人也不會橫行無忌了。”
朱華鳳道:“這就是他為何總在小小吳縣供職,倘若他今日有眼識得泰山,我保他明天到總督府當差。”向少衝嗔道:“你好沒良心,不幫我反幫他。”
少衝微笑著向淩堅道:“淩大捕頭可否給在下一個薄麵,不忙抓人?是非真相,弄清楚了再說。”
淩堅道:“你是誰?我為什麼要給你麵子?”說到“要”字時,手中鐵尺遞出,向少衝麵門拍到,說“給你麵子”四字時又連攻了四招,他話音未有停頓,手中招勢也未有絲毫凝滯。他連攻五招,少衝也連避了五招,待他話音一落,少衝使出“童子摘梅手”拿他手腕,“快活功”真氣凝於五指。淩堅隻覺全身無力,手腕劇痛,但還是咬牙撐住,忽然勁力鬆去,全身立複平常,隻手腕處隱隱作痛,心下大為歎服,道:“少俠請移步過來。”
少衝跟著他走到一座墳墓背後,見有三男一女四具屍體,瞧麵目正是紅拳門的章雲龍父子、女兒女婿四人。
淩堅拿出一麵白牌,道:“近日太湖連樁命案,死者都是武林人氏,屍身被人掏去了心子。曾有一次案發淩某趕到,見過一女子的背影,今日恰好這位姑娘早到,故而疑到她頭上。淩某接到衙門令牌,限十日之內破案緝凶,眼看十日限期將至,一時心急,未及詳察。”
少衝道:“下手之人必與死者有深仇大恨,人既已死,還挖去心肝。”
淩堅一擺手道:“非也。死者乃為人挖了心才死的,並非人死後才挖心。你看這四人彆處無致命傷口,雙臂猶護胸口,顯是防敵人這致命一擊,但還未反應過來便即斃命,凶手手法何其快且準。”
少衝細看四具屍體,果如淩堅所說,暗自佩服他眼光犀利,說道:“捕頭言之有理。凶手若無準頭,一擊之下未能致命,而自己全身暴露給了對手,任一招反擊都凶險無比。凶手若無必勝之把握,決不會貿然出此毒招。捕頭請看,這老者一手護胸,另一手指作虎爪之形,已然抓傷了凶手,附近必有凶手留下的血跡。”
龍百一點頭道:“不錯,而且抓傷的當是麵部。”
淩堅道:“兩位連凶手的手法都看穿了,卻非淩某所能,不知這是什麼功夫?”
朱華鳳道:“這種功夫叫‘摘心手’,隻因陰毒過甚,為武林人不齒,早已絕傳多年。”
淩堅果在沙地上找到少許血漬,順著血滴方向,再向前行去,起初三兩步便有幾滴,後來七八步才有。三裡地外便斷了。
淩堅道:“凶手輕功甚高,受了傷還跑這麼快。嘿,縱然你有三頭六臂,我‘江南第一神捕’也定然將你緝拿歸案。”
再追蹤裡地,在蘆葦叢中發現了一具屍體,也是為人挖心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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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衝見死者是崆峒派掌門梁太清,心中一凜:“是何太虛所為還是另有其人?何太虛隻會坑蒙拐騙,武功上稀疏平常,何時練成如此陰毒的功夫?若是他所為,連同門師兄也不放過,當真歹毒之極!”
淩堅一摸死者心口尚溫,知其死不過一炷香工夫,彼時眾人尚在桑林中爭鬥,如此眼前的朱姑娘已無嫌疑,便道:“凶手下手未久,逃去未遠。前麵有個水鎮,淩某要去查探一番,這廂不陪了。”打個拱,快步而去。
少衝向龍百一道:“前麵既有鎮甸,龍大哥可有興與小弟同飲三杯?”
龍百一當然樂意,眼光瞧向朱華鳳,問她示下。
朱華鳳一擺手,道:“咱們身有要事,哪有閒工夫喝酒?走吧!”
龍百一隻得搖搖頭,道:“後會有期,把盞何遲?”說罷與朱華鳳離去。
少衝心想:“公主遠來江南,不知為著何事?難道也是追蹤西洋貢品?真是如此,她極可能搶在我的前頭。”他一邊想著,一邊向前麵水鎮走去。
這水鎮名為南潯,乃道地的江南水鄉,人家參差,河汊縱橫,舟楫如梭,甚為繁榮,臨水而建的民居也多軒敞氣派。
少衝到一茶肆喝茶,板凳尚未坐熱,已聽鬨嚷聲起,街上行人競相奔走,聽說上街出了命案。他心下驚疑,快步趕到案發的酒樓。
死者是個精瘦的漢子,趴在桌上,地下凝著一灘鮮血。淩堅早到,正向店老板及店夥兒問話。
店夥計道:“……小的給他上齊了酒菜,也就任他吃喝,第二回上樓時便見他趴著,還以為他打盹,便沒驚動,過了兩三個時辰,天色也不早了,店中客人也陸續散去,小的知他是外地人,怕他誤了宿頭,因此想叫醒他,哪知……哪知他早已氣絕,地上還有鮮血……”說這話時,神色間猶有餘悸。
這時樓下衝上來一人,抱著死屍叫道:“宏業,宏業……”
少衝一見是丁向南,叫道:“丁大俠!”
丁向南淚眼瞧向少衝,驚喜道:“少俠也在。”他見有官府之人,便把少衝拉到一旁道:“各大掌門逃出京城後,為免被東廠一網打儘,分開易裝潛回。丁某取道華山,途中遇著劣徒伍宏業,說是見過崆峒派的敗類何太虛,丁某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相攜一路追蹤,路上果然遇到,鬥了一仗,卻讓他逃了。丁某受了點傷,叫劣徒先行一步,哪知……哪知我趕來時他竟被何太虛害死了……”說到此處,一掌拍出,將一張方桌打得粉碎。
淩堅前後查後了一回,未見有何線索,正要來問丁向南,忽從樓下又奔上來一人,道:“淩捕頭,我家小姐發現了凶犯蹤跡。”來人正是龍百一。
淩堅一聽,急奔下樓。少衝、丁向南跟在後麵。三人跟著龍百一轉了幾個彎,早見朱華鳳等在那裡相候,三人幾乎同時出口:“人呢?”
朱華鳳笑指不遠處一間茅屋,三人搶進去,丁向南護住要害,第一個破門而入,淩堅次之。
少衝尚未進去,二人已閃了出來,連道:“好臭!”少衝不解,進去一看,原來間茅廁,裡麵挺著一具死屍,也是被人挖了心子,認得是與何太虛同行兩個漢子中的一個。
丁向南道:“他是何太虛的伴當方虎,何太虛為獨吞珍寶,連同夥也殺了。還有一個伴當叫方龍,恐怕也性命難保。”朱華鳳道:“那一個投宿在喜來客棧。”
淩堅道:“何不早說?”他對此地地形頗熟,不由帶路,徑奔喜來客棧。
眾人剛到客棧,便見樓欄邊閃過一個灰影。少衝一個縱身掠上屋脊,那灰衣人卻去得了無蹤跡。
丁向南、淩堅衝進方龍房裡,隻見方龍倒在床上不停掙紮,胸前已濕了一片。原來凶手正當下手時眾人趕了來,一時慌張,未能致方龍死命。但方龍一番掙紮後失血過多,眼見是不行了。
淩堅見他一時未死,忙問道:“凶手是誰?”
丁向南心痛愛徒慘死,問道:“何太虛去了何處?”
方龍不認得凶手,但何太虛去向倒也知道,嘴裡擠出三個字。三個字吐罷,便即氣絕。眾人聽得清楚,這三個字是:“桃花塢”。
淩堅召來鄉民詢問桃花塢的所在,哪知竟無一人知曉。店家道:“小的祖輩世代在此居住,沒聽說有叫桃花塢的地方。”幾乎問遍了合鎮鄉民,皆是如此。
眾人甚覺奇異,當晚便在喜來客棧歇宿。淩堅叫來店家,將方龍、方虎屍體裹好,以待仵作驗過再作處置。丁向南自去料理徒弟伍宏業的後事,這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