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名字,因為在家排行第三,從小就被人叫三娘。
後來嫁到了隔壁山頭的石頭村,因為我男人叫許棒子,村裡人也就開始叫我許三娘。
我叫許三娘,能嫁進石頭村,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因為在我們那邊,誰都知道石頭村糧食多,餓死的人少。
成親那晚,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吃飽。
是糧食,不是婆婆根,不是黃樹皮。
我到現在都記得,那是一碗盛的快冒漾的糙米麵糊糊。
真香啊。
我想著就吃兩口,然後讓給這個我就見了一次的男人吃,要不然顯得我不懂事。
我娘說的,女伢子要勤快,要知道乾活,吃飯更不能太貪,要不讓人瞧不起,挨打是小事,說不定就不要她了。
我記得,我都記得。
可是我一端起碗,一口一口根本停不下來,我心裡急的罵自己,可還是將那碗糊糊喝乾淨。
等我放下碗,發現裡頭已經空了後,就立馬抱著頭準備挨打。
可等了一會,這個叫許棒子男人沒打我,我想他是不準備要我了。
因為我太能吃了。
我急的哭出來,不停說我一碗能頂兩天。
他就是笑,也不說話。
我說頂三天。
他還在笑。
現在想想,當時真該捶他一頓。
成親第二年,我男人死了。
在家裡沒吃過的糧食,許棒子三天兩頭就給我吃。
沒多久,我就懷上了小石頭。
十月懷胎之後,我抱著小石頭看許棒子在院子裡拓土坯。
他像個牛一樣,比我爹乾活還要賣力氣。
我說這些土坯能再蓋一間房了,夠用了,他也不聽。
一連十天,許棒子都瘋了一樣的拓土坯,一塊塊壘起來,也不蓋房,竟然都讓彆人搬走了,好不容易等到打下來糧食,拿回家的也隻有一半。
我很生氣,我覺得他是跟人耍錢輸了。
我跟他吵,跟他鬨,他也不吭聲,就知道蹲在小石頭邊上看。
一天晚上,我迷迷糊糊聽到院子裡有人說話。
睜開眼看到許棒子不在床上,隻有小石頭。
我走到門前,從門縫裡竟然看見一院子都是人。
“棒子,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當真想好了?”
當時我還不知道什麼意思,隻看見許棒子點點頭。
他讓人帶走了,我害怕,這些人舉著火把,可一個個都臉上抹著黑灰,一道道跟個鬼似的。
從那天以後,我再也沒見過許棒子。
我找族長,找許棒子他哥,都不跟我說。
我抱著小石頭一家一家的磕頭,這才知道了石頭村不缺糧食的原因。
石頭村後山有個黃大王,能保石頭村不受狼咬豬拱,能讓糧食年年豐收。
但是。
三個月得吃個人。
全村按戶輪,這次是到許棒子家了。
他家就他一個,當初娶我的時候,打的主意就是到了日子要是沒孩子,就讓我去頂。
石頭村好多人家的媳婦都是這樣去了後山。
可不知道許棒子怎麼想的,眼看日子一天一天就要到,他竟然自己去了。
我一個人,自然沒法子把小石頭拉扯大。
多虧了鄰裡的照料。
也是這時候,看著他們新蓋的房子,我才知道許棒子的土坯做什麼用。
許棒子不傻,他也知道孤兒寡母容易受欺負。
於是死命的賣力氣,用土坯換人情,聽棒子他哥說,臨近後山的山洞前,他還跟全村男人一個一個都抱了抱。
說是去侍奉黃大王,肉身給大王打牙祭,魂魄會回去保佑村子。
反正我沒受過欺負。
我惦記著棒子他哥說的話,經常在院子裡等著,一直等到小石頭六歲也一次沒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