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德今天高興，多喝了那麼幾口酒，估計醉了，壓在心底的那些情緒也散了出來，他拉著趙紅梅哭。
“我爸，私下找過我一次，鬨，我丟了工作他們來我這鬨，問我以後不給他們錢要他們怎麼活，問我仁善以後怎麼辦？仁善仁善，他們眼裡隻有他這個兒子。”
“我差點就要把仁善不是我爸兒子的事說出來，但是想到我媽求我的樣，加上我爸又對仁善比誰都好，他知道了肯定受不住這事，這些話到嘴邊我又說不出口。”
“你說他們怎麼沒有一個人，問我一句，沒了工作會怎樣，他們是不是壓根心底就沒我這個兒子？”
這不是明麵上的事嗎，趙紅梅無奈地看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宋仁德。
甚至有些慶幸還好宋老夫妻對宋仁德談不上多好，現在這樣不好宋仁德都上趕著送錢送禮，要是稍微好一些，估摸他們這個家都要被搬空。
“還有院裡的那些事，我確實不知道，他們都糊弄我，我本來沒兩年就可以退休領工資，我原先還想著再多救幾個人，給子孫攢攢福報…”
“怎麼，怎麼院裡就出了這樣的事呢。”
宋仁德畢業後自己去學醫，當然是因為對這方麵喜歡，這工作雖然累了些，有時候一場手術下來幾小時沒的吃東西，職業病也有，但他就是喜歡。
每次看到病人醒來，家屬喜極而泣，他心底也覺得滿足，而且也是這份工作，讓他能娶到媳婦，養活整個家。
宋仁德擦了擦眼淚，喝得有點多，弓著腰彎著背，臉上的皺紋比起以前不知道多了多少，身高還有些縮水，頭發胡須都開始發白。
不論怎麼打理，都掩蓋不住老了的事實。
人變老反而會變得更像小孩子，任性，固執，不講道理。
他雖然有大大小小不少毛病，但對他們幾個孩子都沒話說，他們也輪番上前去哄兩句。
這不哄還好，一哄哭得更厲害，非要抓著三個兒子說他們小時候的那些事。
林小滿剛好湊在他旁邊看熱鬨，他瞧見小滿，沒忍住聲音哽咽地說著，“承景生出來的時候，承恒承妄沒比小滿現在大多少。”
他用手在小滿腦袋上高幾寸的地方比劃了一下，“就這麼點，那時候我都得低頭瞧你們，哪像現在，要仰著頭看得脖子疼。”
他喝多了，說的話東扯一句西扯一句，這還在比劃呢，下一刻又兩隻手比劃了西瓜一樣的大小。
“我是瞧著承景出生的，就這麼點，生出來的時候來回鬨騰兩下，一下大了不少，哭的震天響，生怕我們不知曉你來了。”
“承恒還有承妄都不敢抱，就在旁邊瞅著，那時候看著一個發紅的猴子都能昧著良心誇句可愛，哪像現在，三個人嘴裡都吐不出什麼好話。”
宋仁德說著以前的事，又是哭又是笑，酒勁慢慢上來，臉也越來越紅。
他轉頭看到了穿著軍裝的宋承妄，瞧著當初瘦得和麻杆一樣的小孩，都長得這麼好了。
瞧著宋承妄現在笑眯眯的桃花眼，莫名好像瞧見他小時候第一次見麵時候。
那雙戒備，陰惻惻得像是狼崽子的那雙眼睛，隨著長大，好像柔了不少，不再是一潭死水。
見老爸一直盯著自己，宋承妄剛上手扶，結果就挨了打，宋仁德對著他開罵。
“臭小子，說參軍就參軍，你個混小子，都不知道，都不知道我們做父母的心情…”
宋仁德本來就感性，現在喝了酒，這心裡頭的悶堵全部一股腦往外撒，罵罵咧咧說了不少。
從宋承恒到宋承妄，再到宋承景都罵了一遍。
平時都是趙紅梅罵得多，他罵的比較少，這突然聽他罵的，三人還都覺得稀奇。
到最後，話都說不清楚，大著舌頭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隻有眼淚鼻涕在那流，他自個兒是辛酸得不行，看得其餘人倒是直想笑。
趙紅梅更是嫌棄得沒眼看，指揮著幾個兒子趕緊把這發酒瘋的老頭子搬進去，這還有客人呢，這明天酒醒他估計都不想見人了。
宋承恒想把他爸扶進屋，結果宋仁德倔脾氣上來死活不肯，哭著正上頭呢，他哪舍得進去，還在那哭問為什麼他爸媽對他不好，是他哪做得不好。
他想了幾十年的事，其實自己心底也有答案，但是不願意承認，他爸媽隻是不喜歡他而已。
不過沒事，他吃了偏心的苦，那就儘量，儘量讓自己的三個孩子不要吃這些苦。
“你們，你們以後要好好的，就算我和你們媽不在了，你們兄弟三個也要好好的，相互之間幫襯一把，和和睦睦的，我就放心了。”
說完這話他轉頭看到不遠處的趙紅梅，也瞧不見她臉上的嫌棄，就瞧見了她變老的臉。
以前他娶她的時候，可漂亮了，就算生過一個孩子也漂亮，人性子又好，對孩子也好，宋仁德一直覺得自己娶趙紅梅那是他上輩子積德了。
現在當初那麼漂亮的人，臉上也長起了皺紋，雖然長了皺紋也好看，不過看著她的皺紋還有白頭發，本來就感性的宋仁德，心頭一陣泛酸。
他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隻是拉著自己老伴的手拍拍，哽咽地說了句，“要是等我們老了，還是你先走比較好。”
宋承恒皺眉，喊了一聲“爸”這好好過節的，說的都是些什麼話。
趙紅梅年紀大了，懂宋仁德這話的意思，更看明白他為什麼紅了眼眶，本來還想罵兩句，這都讓她罵不出來了。
以後孩子長大，各自有了家，那他們就剩下彼此了，兩個人的時候總覺得什麼都好，一起生活，一起吃喝。
相處了大半輩子的人，就算病了，伺候的肯定也比兒子兒媳他們好些，能舒舒服服的過最後的日子。
等真的把人送走了，剩下的那個就要孤零零的過後半輩子。
宋仁德怕自己走了，趙紅梅老了，過得不好，更怕她以後病了被兒女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