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握緊“夜”，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住工廠深處那片傳來異響的黑暗。那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和密集的腳步聲似乎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響起，並且……似乎在改變方向？並沒有朝著他們而來，而是逐漸遠去，最終消失在感知之外。
虛驚一場？
墨白並沒有立刻放鬆警惕，他又靜靜等待了將近十分鐘，確認再無異動後，才緩緩將刀歸鞘。但那股縈繞不散的不安感並未完全消退。這間廢棄工廠，似乎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空”。
他回到窗邊，目光再次掃過外麵荒涼的廠區。月光下，一切似乎都凝固了。
就在這時，躺在麻袋上的林幽忽然發出一聲極其痛苦壓抑的呻吟，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額頭瞬間滲出大量冷汗。
墨白立刻蹲下身查看。
林幽並沒有醒來，他陷入了深沉的、被恐懼攫住的噩夢之中。他的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轉動，嘴唇無聲地開合，仿佛在無聲地呐喊，雙手無意識地緊緊抓住身下的麻袋，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不要……不是我……放開……”斷斷續續的、極其微弱的囈語從他齒縫間溢出，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絕望。
墨白的眉頭緊緊皺起。這不是簡單的精神透支後遺症，更像是……被某種強大的精神殘留或者記憶碎片侵襲了。是那個怨念聚合體的影響？還是他透支能力時窺探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阿吉也緊張地湊過來，壓低聲音：“他怎麼了？做噩夢了？”
墨白沒有回答，他隻是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輕輕按在林幽的太陽穴上。他嘗試調動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精神感知力這通常被他用來偵查危險，極不擅長也更厭惡用於探知情緒），試圖感知林幽夢境邊緣的波動。
瞬間，一些混亂、破碎、扭曲的畫麵和情感碎片如同冰錐般刺入他的意識！
……冰冷的手術台……無影燈刺目的光芒……無數模糊的、戴著口罩的人影在周圍晃動……恐懼……無助……身體被束縛……注射器刺入皮膚的冰冷刺痛……某種液體注入血管，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和詭異的灼熱感……耳邊回蕩著冷漠的、記錄數據的聲音：“樣本γ07，神經耐受性超出預期，對‘源初頻率’共鳴率持續升高……”……
……黑暗的、狹窄的空間……像是某種隔離艙……隻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牆壁上突然浮現出無數扭曲的、哀嚎的人臉……它們撲過來，撕咬……穿透身體……帶來冰冷的、靈魂層麵的劇痛……一個低沉扭曲的聲音直接在腦海深處響起：“容器……完美的容器……回歸‘回響’……”……
……奔跑……在一條沒有儘頭的、閃爍著紅色警報燈的走廊裡狂奔……身後是沉重的、如同巨獸般的腳步聲和某種機械掃描的嗡鳴聲……肺部如同火燒……不敢回頭……走廊兩側的房間裡，伸出無數隻蒼白的手，試圖抓住他……前方出現一個光明的出口……撲過去……卻猛地墜入無邊深淵……失重感……
……最後定格的畫麵……是一雙眼睛……一雙深邃的、仿佛蘊藏著整個星空又如同無儘深淵的眼睛……那雙眼睛注視著他，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悲憫與冷酷交織的矛盾情感……然後，一個冰冷的聲音落下：“清除失敗。啟動放逐程序。”……
劇烈的痛苦、極致的恐懼、深刻的背叛感、以及一種無法言說的孤獨……這些情緒碎片如同潮水般衝擊著墨白的感知，讓他都感到一陣輕微的精神刺痛和不適，猛地收回了手指。
林幽的噩夢，並非空穴來風。
那似乎是……被遺忘的、或者說被強行掩蓋的……真實記憶的碎片？
實驗室？樣本？源初頻率？容器？回響？放逐？
這些詞彙與之前數據庫裡檢索到的碎片信息隱隱對應，勾勒出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林幽，並非普通的異能覺醒者。他的過去，他的能力來源，可能遠比想象中更加黑暗和……殘酷。
墨白看著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不堪的少年，眼神變得極其複雜。他原本隻是將林幽視為一個特殊的、能安撫自己的“工具”，但現在，這個“工具”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充滿危險的謎團。
阿吉看著墨白凝重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白哥……他沒事吧？你看到什麼了？”
墨白沒有回答，他隻是沉默地拿出一條乾淨的布巾，用礦泉水浸濕，仔細地擦去林幽額頭和脖頸上的冷汗。
他的動作依舊有些生硬，卻帶著一種不同於以往的、極其細微的……或許可以稱之為“緩和”的意味。
就在這時，林幽仿佛感應到了那冰涼的觸感，或者是噩夢中的恐懼達到了頂點，他猛地伸出手，在空中胡亂地抓了一下，恰好抓住了墨白正在為他擦拭汗水的手腕！
抓得極其用力，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後的浮木。
“……救……我……”他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帶著哭腔的夢囈，眼角滲出一滴淚水，沿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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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的身體猛地僵住。
他低頭看著自己被緊緊抓住的手腕，少年指尖冰涼，帶著細微的顫抖。那脆弱的、全然依賴的觸碰，與他記憶中任何充滿敵意或殺戮的接觸都截然不同。
他本能地想要甩開，那種被束縛的感覺讓他極度不適。
但看著林幽那即使在夢中也充滿絕望和祈求的臉，他眼底翻湧的冰冷和警惕，最終緩緩沉澱下去。
他沒有掙脫。
隻是任由林幽緊緊抓著他的手腕，仿佛那真的是一根救命稻草。
過了許久，或許是從那冰冷的觸碰中汲取到了一絲虛幻的安全感，林幽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呼吸也變得稍微平穩了一些，雖然依舊深陷噩夢，但似乎不再那麼劇烈掙紮。
墨白就保持著這個有些彆扭的姿勢，一動不動，如同沉默的守護者。
阿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大氣都不敢出。他感覺眼前的畫麵有點……魔幻。那個殺畸變體如同砍瓜切菜、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氣場的白哥，居然就這麼任由一個菜鳥抓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月光偏移，將兩人的影子拉長，交織在一起。
驚魂未定的休整中，林幽的噩夢揭示了過去的陰影。
而墨白無聲的守護，或許也悄然改變著某些東西。
工廠深處的黑暗裡，那詭異的聲響並未徹底消失，隻是暫時潛伏。
黎明，尚未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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