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夢的存在,如同在修理廠內設置了一個無形的精神避風港。她那慵懶表象下偶爾展露的、掌控夢境的力量,讓眾人既安心又敬畏。然而,“食夢貘”的威脅並未解除,它隻是暫時退去,如同受傷的毒蛇,潛伏在陰影中舔舐傷口,等待著下一次更猛烈的反撲。
必須主動出擊,至少,要搞清楚它的真相和目的。
這一次,行動的核心變成了安夢。
沒有激烈的訓練,沒有複雜的計劃。安夢隻是要求一個絕對安靜、不受打擾的角落。她抱著她那抽象的布偶,蜷縮在沙發椅裡,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
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以她為中心,一種極其細微卻異常深邃的精神波動正在緩慢擴散開來。她不再是那個被動的、被打擾的鄰居,而是主動的獵手,正將自己的意識如同最纖細的蛛網般,撒向城市精神層麵的海洋,逆向追蹤著“食夢貘”殘留的痕跡。
這個過程極其緩慢,且充滿了風險。飛羽和阿吉負責監控周圍一切能量和物理波動,確保萬無一失。磐岩和老鐵砧守在最外層。墨白則靜坐在不遠處,一方麵守護,另一方麵,他體內那特殊的空間之力,似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穩定周圍的空間結構,為安夢的深入提供一個更穩固的“錨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安夢如同沉睡的雕像,隻有懷中布偶的紐扣眼睛,偶爾會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光芒。
突然,安夢的眉頭緊緊蹙起,身體微微顫抖起來,臉色變得更加蒼白,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她懷裡的布偶也被無意識地攥緊。
“她遇到麻煩了!”小瞳緊張地低語,她能模糊地感知到安夢精神層麵傳來的劇烈波動。
墨白眼神一凝,指尖能量微閃,準備隨時強行中斷安夢的探索,哪怕會讓她受到反噬。
但就在這時,安夢顫抖的嘴唇輕輕開合,吐出幾個破碎而模糊的音節,像是夢囈,又像是痛苦的呻吟:
“……不是……獸……”“……是……籠……”“……好痛……”“……哥哥……”
哥哥?
這個詞讓墨白的心猛地一跳!他瞬間想到了林幽!難道……
不待他細想,安夢猛地倒吸一口冷氣,如同從深水中掙紮而出,驟然睜開了眼睛!那雙總是霧蒙蒙的眸子裡,此刻充滿了震驚、悲傷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
她劇烈地喘息著,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目光緩緩聚焦,看向緊張注視著她的眾人。
“……找到了……”她的聲音沙啞而虛弱,“也……看到了……”
在眾人凝重的目光中,安夢斷斷續續地、用她那種獨特的、帶著夢囈感的語言,描繪出了她所見到的、令人心碎的真相。
所謂的“食夢貘”,根本不是什麼異能生物或實驗體。
它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或者說,曾經是。
一個與林幽年紀相仿的少年,同樣是“普羅米修斯序列”早期“大躍升計劃”的失敗實驗品之一。他的代號是——“織夢者”。
與林幽對能量和虛空的親和性不同,“織夢者”的能力是極其罕見且危險的精神編織與夢境構築。然而,他的能力在一次強製性的極限測試中發生了可怕的暴走,不僅摧毀了實驗室,也將他自己的意識徹底撕裂,囚禁在了自己編織出的、無儘循環的噩夢牢籠之中。
他的身體被普羅米修斯序列回收並進行了殘酷的改造,與一台巨大的、能夠放大和扭曲他精神力量的機器強製融合,變成了一個隻能沉睡、不斷吞噬他人噩夢和負麵情緒來維持自身存在、並被動執行普羅米修斯序列指令的……活體兵器。
那巨大的、如同貘或蠕蟲般的投影,隻是他痛苦靈魂在夢境維度的扭曲顯化。那貪婪的吞噬,是為了填補他永遠無法滿足的精神空洞。那針對性的記憶掠奪,是普羅米修斯序列在利用他的能力,搜刮他們需要的情報,並抹去潛在威脅。
而他之所以向“搖籃”進發,並非出於指令,而是殘存的本能——他在林幽身上,感受到了同源的、來自“第七研究所”的微弱氣息,感受到了一種能讓他那片破碎靈魂感到一絲溫暖的、罕見的平靜。他將林幽所在的“靜滯庭園”,當成了可以擺脫痛苦、獲得安眠的“搖籃”。
那一聲無意識的“哥哥”,或許是記憶碎片中對同為實驗體同伴的模糊稱呼,或許是對那份溫暖氣息的渴望。
真相,竟是一曲如此殘酷的悲歌。
一個被製造成怪物、永困於噩夢、連尋求安寧都隻能依靠本能去掠奪的……可憐靈魂。
修理廠內一片死寂。
憤怒、悲傷、壓抑……種種情緒彌漫在空氣中。
他們麵對的,不僅僅是一個可怕的敵人,更是一個悲慘的受害者。
“我們必須……阻止他。”阿吉紅著眼睛,聲音哽咽,“但不能……不能隻是毀滅……”
飛羽收起了慣常的玩世不恭,沉默地點了點頭。
老鐵砧重重歎了口氣,罵了句極其肮臟的臟話,對象是普羅米修斯序列。
磐岩握緊了拳頭,低沉道:“得讓他……安息。”
小瞳早已淚流滿麵。
墨白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林幽沉睡的臉龐。如果林幽沒有逃出來,他的命運,是否也會如此?甚至更糟?
他再次握緊了那枚鴉羽符。
這一次,他傳遞過去的,不僅僅是警惕,更是一種複雜的、沉重的決意。
林幽似乎感受到了,傳遞回的波動帶著一絲疑惑,以及更深沉的安撫。
安夢疲憊地靠在沙發上,輕聲道:“他的‘籠子’……很堅固……鑰匙……在那些吃掉的夢裡……也在……讓他痛苦的地方……”
摧毀機器,或許能解放他的身體。但要解放他的靈魂,或許需要找到他痛苦的源頭,需要……林幽的力量。
一場戰鬥的目標,從單純的消滅,變成了艱難的……拯救與解脫。
食夢貘的悲歌,能否迎來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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