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的告白與宣告
九月的清晨剛褪去一點涼意，校門口就停滿了印著“軍訓基地專用”的軍綠色大巴車。背著迷彩包的學生們排著蜿蜒的隊伍往車上擠，喧鬨的說話聲、背包拉鏈的拉扯聲、偶爾的笑鬨聲混著樹梢的蟬鳴，既透著對陌生軍訓生活的期待，也藏著幾分對嚴苛訓練的不安。
白迅跟在陳義繁身後，手裡緊緊攥著背包帶，指節都泛了白。他的迷彩包是去年表哥用過的，邊角磨得發毛，背帶處還有塊淺淺的汙漬，和陳義繁那隻嶄新的、帶著戰術織帶的雙肩包擺在一起，顯得格外不起眼。他本就生得眉目清淡，眼尾微微下垂，不笑的時候眼神透著點溫順的怯懦，因為從來不近視，也不必戴眼鏡，目光落下來時總習慣性往下垂，更添了幾分內向的局促。“慢點，彆擠著。”陳義繁回頭扶了他一把，語氣裡帶著慣有的漫不經心，卻下意識地把他護到了自己身側，用肩膀隔開了往前湧的人流——從小到大他都習慣了護著白迅，知道這小子臉皮薄，遇事總想著退讓。
兩人找到後排靠窗的位置，陳義繁先彎腰坐了進去，抬手拍了拍旁邊的座位：“坐這，清淨，還能靠窗戶曬曬太陽。”白迅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側身坐下，儘量往窗邊挪了挪，胳膊肘都快貼到玻璃了。他側頭看向窗外，街道兩旁的香樟樹清晰地向後倒退，陽光透過葉片灑下斑駁的光點，心裡卻泛起莫名的酸澀——陳義繁長得周正，眉眼鋒利，哪怕隻是隨意靠著椅背，都自帶股不服輸的威望，說話做事乾脆利落，走到哪都能成為焦點；而自己呢，個子中等，皮膚偏白，性格軟，成績平平，站在陳義繁身邊就像株不起眼的小草，連坦然迎上彆人的目光都做不到。
前排幾個男生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聲音不大卻剛好飄進兩人耳朵裡。“聽說了嗎？陳義繁上學期把隔壁校挑釁的男生揍得不敢來上學了，看著就不好惹。”“可不是嘛，剛才他護著白迅那一下，氣場絕了，咱們軍訓可彆去招惹他。”“白迅倒是看著挺乖的，跟陳義繁站一起反差真大，難怪陳義繁總護著他。”
這些話像細小的針，紮得白迅耳朵發燙，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手指絞了絞背包帶，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陳義繁卻毫不在意，從口袋裡摸出一副黑色耳機，扯出其中一隻塞到白迅耳朵裡：“彆聽他們瞎念叨，困就睡會兒，到基地得一個多小時，我叫你。”白迅接過耳機，指尖不小心碰到陳義繁的指腹，冰涼的觸感讓他瞬間紅了耳根，低聲囁嚅著“謝謝”，便乖乖閉上眼睛靠在了車窗上。
耳機裡是舒緩的純音樂，身邊是陳義繁沉穩的呼吸聲，顛簸的車程竟成了難得的安穩時刻，白迅不知不覺就睡熟了。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猛地停了下來，他驚醒時身子往前一傾，陳義繁及時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醒了？到了，拿好東西，外麵太陽大，跟著我走。”
下車後，刺眼的陽光撲麵而來，白迅下意識地眯了眯眼，很快就適應了光線。眼前的軍訓基地格外清晰：灰撲撲的紅磚樓房整齊排列，樓前立著兩塊一人高的牌子，紅漆寫的“服從命令，刻苦訓練”“流血流汗不流淚，掉皮掉肉不掉隊”字跡遒勁有力，透著不容置喙的嚴肅；操場上畫著整齊的白色方陣線，十幾個穿墨綠色作訓服的教官列隊站在主席台前，身姿挺拔如鬆，神情冷峻得讓人不敢直視。
“各班班長清點人數，按指定方陣列隊！”廣播裡傳來渾厚的男聲，學生們立刻騷動起來。陳義繁拉著白迅的手腕，輕輕帶他走到高二（24）班的方陣裡，鬆開手前還低聲叮囑：“站好就行，有什麼事喊我，彆自己扛著。”白迅點點頭，乖乖站定，後背的校服很快就被汗水浸出了深色的印子，他目光低垂，盯著身前同學的腳後跟，連教官的目光掃過來都不敢抬頭。
沒等站軍姿開始，隔壁班一個瘦高個男生就耐不住性子，故意往旁邊挪了挪，手肘狠狠撞了白迅一下，還嗤笑著壓低聲音說：“擠什麼擠？站得跟個木頭似的，能不能站穩？”
白迅踉蹌了一下，臉頰瞬間漲得通紅，明明是對方故意的，卻還是低著頭小聲說了句“對不起”，手指緊緊攥著衣角，心裡又酸又慌——他最怕這種衝突，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可還沒等他穩住身形，陳義繁已經往前跨了一小步，側身擋在了他麵前，伸手一把攥住了那男生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對方瞬間變了臉。“道歉。”陳義繁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冰碴子似的壓迫感，眉梢挑著的戾氣看得周圍幾個探頭的學生都立刻縮回了腦袋。
“我就撞了一下怎麼了？關你屁事！”那男生不服氣地掙紮，臉漲得通紅。
“他是我罩的，你說關我屁事？”陳義繁手上又加了點勁，那男生痛得齜牙咧嘴，眼淚都快被逼出來了。不遠處的教官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快步走了過來，陳義繁卻沒鬆手，直到對方疼得受不了，含糊地對著白迅說了句“對不起”，才狠狠鬆開手，還不忘冷冷丟下一句：“再找事，就不是道歉這麼簡單了。”
“注意紀律！軍訓期間不準私鬥！”教官沉聲道，看了陳義繁一眼，又轉向那個男生，“歸隊站好！”兩人都應了聲“是”，這場小風波才算平息。但經此一事，“陳義繁脾氣暴、護短、不好惹”的名聲瞬間在新生和鄰班學生裡傳開了，方陣裡的人都下意識地和他保持著一點距離，隻有白迅，依舊安安穩穩地站在他身邊——他們是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他知道，陳義繁的鋒芒永遠不會對著自己。
站軍姿站了足足四十分鐘，直到午休的哨聲響起，眾人才像泄了氣的皮球，紛紛癱坐在地上揉腿擦汗。陳義繁自然地接過白迅的背包，從裡麵翻出水壺，擰開蓋子遞給他：“渴了吧？慢點喝。”白迅接過水壺，指尖有些發抖，低聲說了句“謝謝”，剛要喝水，就見兩個穿隔壁女中淺藍色校服的女生，手裡攥著粉色信封，猶猶豫豫地順著樹蔭走了過來。她們梳著整齊的馬尾，臉頰泛著紅暈，眼神躲閃卻又頻頻往陳義繁身上瞟，顯然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氣。
“那、那個……陳義繁同學？”高個子女生率先停下腳步，聲音細若蚊蚋，手裡的信封都快被攥出褶皺了，“這、這是給你的。”說完就飛快地把信封往陳義繁手裡遞，頭埋得快碰到胸口，耳朵尖都紅透了。
周圍幾個湊過來歇腳的同學瞬間安靜了，都好奇地盯著這邊——畢竟陳義繁剛才那股狠勁大家都看在眼裡，沒人敢當著他的麵遞情書，這兩個女生也太勇了。
白迅的心莫名一緊，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下意識地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水壺壁。他不是不知道陳義繁招人喜歡，從小到大，遞情書的女生就沒斷過，可每次親眼看到，心裡還是會掠過一陣酸澀，那點藏在骨子裡的自卑又悄無聲息地冒了出來。他甚至不敢抬頭看陳義繁的反應，怕看到對方接過信封，更怕自己這副怯懦的樣子，會被人笑話根本配不上站在陳義繁身邊。
陳義繁看著遞到眼前的信封，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輕輕挑了下眉。他沒有接，反而雙手插進迷彩服的口袋裡，微微彎腰，慢悠悠地湊近那個女生。因為身高差，他彎腰時視線剛好和女生平齊，額前的碎發被風拂了一下，少了幾分戾氣，多了點少年人的慵懶痞氣。
“我、我們昨天在基地門口見過你……看你站軍姿特彆挺拔，就、就想跟你認識一下……”女生的聲音更緊張了，連帶著手裡的信封都在發抖。
陳義繁卻沒等她說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語氣隨意卻清晰，足以讓周圍的人都聽見：“姐姐，我是同性戀，你確定要喜歡我？”
“什、什麼？”那女生猛地愣住了，眼睛瞪得圓圓的，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手裡的信封“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顯然是被這個答案砸懵了。旁邊的女生也張著嘴，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一臉難以置信。
周圍的同學更是炸開了鍋，小聲的議論聲此起彼伏，白迅能清晰地感覺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和陳義繁身上，那些探究的、驚訝的視線讓他渾身不自在，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陳義繁卻毫不在意那些目光，直起身後果斷轉過身，伸手輕輕攬住了還低著頭的白迅的脖子，微微一拉，就把人穩穩地帶到了自己身邊。另一隻手自然地搭在白迅的肩膀上，力道帶著明顯的護持和占有欲，還特意低頭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彆怕，有我呢。”
白迅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猛地抬頭，撞進陳義繁帶著笑意的眼眸裡。那眼神明亮又坦蕩，看得他臉頰瞬間燒了起來，連耳朵尖都紅透了，想躲開卻被陳義繁牢牢按住肩膀，動彈不得。
“順便給你介紹一下，”陳義繁低頭看著白迅泛紅的耳尖，語氣裡帶著幾分毫不掩飾的炫耀，又透著不容置疑的認真，對著還在發愣的女生揚了揚下巴，“這就是我小媳婦，白迅。”
這話一出，周圍徹底安靜了幾秒，緊接著議論聲更響了，卻沒人敢太大聲。那兩個女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慌忙撿起地上的信封，低著頭說了句“對不起，打擾了”，就快步跑開了，連背影都透著狼狽。
直到女生的身影消失在食堂的方向，白迅才小聲囁嚅：“你、你彆亂說話啊……彆人都在看呢。”他的頭垂得更低了，手指緊緊攥著陳義繁的衣角，心裡又慌又亂，既怕被人笑話，又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陳義繁低頭看著他泛紅的後頸，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語氣帶著點痞氣，卻格外堅定：“我沒亂說話。”他抬起頭，眼神冷冷掃過周圍看熱鬨的人，那股熟悉的戾氣又冒了出來，眾人立刻識趣地收回目光，紛紛轉過頭去假裝擦汗、喝水，再也不敢議論。
“可是……”白迅還想再說點什麼，廣播裡卻突然響起了集合的哨聲，比之前的哨聲更急促。“全體都有！十分鐘後到主席台前集合，召開軍訓動員大會！”
陳義繁鬆開攬著他脖子的手，卻依舊扶著他的胳膊，把水壺塞回他手裡：“先再喝兩口，動員大會估計得開半小時，渴了麻煩。跟著我走，彆被人群擠散了。”白迅順從地應著，又喝了兩口，清甜的水流過喉嚨，暖意從心底慢慢蔓延開來，連之前的自卑都淡了幾分。
兩人跟著隊伍往主席台走去，陳義繁始終走在白迅外側，時不時替他擋開擠過來的人。操場上的學生漸漸聚齊，密密麻麻地站成了幾十個方陣，原本喧鬨的操場慢慢安靜下來。主席台上的基地領導和學校校長清晰可見，校長穿著西裝，正和基地主任低聲交談；方陣兩側的教官則依舊身姿挺拔，目光銳利地掃過每個學生。
“各位同學，各位教官，大家上午好！”基地主任拿著話筒站起身，聲音透過廣播傳遍整個操場，“歡迎大家來到市國防教育軍訓基地，接下來的七天，你們將在這裡接受嚴格的軍事訓練——軍事訓練是錘煉意誌的熔爐，是培養紀律的課堂……”他的講話冗長而嚴肅，從軍訓的曆史意義說到現實要求，又一條條列舉紀律條款：不準私自離隊、不準頂撞教官、按時作息、統一著裝，甚至連吃飯不能剩飯都做了規定，聽得不少學生偷偷打哈欠、擠眉弄眼。
白迅站得有些累，雙腿微微發酸，眼神漸漸有些渙散，下意識地往陳義繁身邊靠了靠。陳義繁察覺到他的疲憊，悄悄往他那邊挪了挪，用肩膀輕輕頂住他，讓他能稍微借力，還時不時用胳膊肘碰一下他的胳膊，低聲提醒：“彆走神，教官在看咱們方陣呢。”白迅立刻回過神，連忙挺直腰背，目光緊緊盯著前方的主席台，哪怕沒太聽進去內容，也不敢再懈怠。
基地主任講完後，校長接過話筒，語氣稍緩卻依舊鄭重：“希望各位同學能珍惜這次軍訓機會，服從教官指揮，磨練自己的意誌，也希望大家能團結互助，展現咱們學校的風采……”幾句叮囑後，就輪到教官代表發言，那是個年輕的教官，聲音洪亮如鐘：“我代表全體教官保證，嚴格訓練、耐心指導！也希望各位同學拿出軍人的作風，不怕苦、不怕累！有沒有信心？”
“有！”全體學生齊聲回答，聲音震耳欲聾，白迅也下意識地提高了音量，胸口跟著微微起伏。身邊的陳義繁側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伸手在他後背輕輕拍了一下，像是鼓勵，又像是安撫。
動員大會結束後，已經是下午一點多，烈日依舊毒辣，食堂的方向飄來飯菜的香氣。教官帶著各班有序前往食堂，陳義繁依舊走在白迅身邊，時不時問他“累不累”“腿酸不酸”，還順手幫他拎著背包。
白迅跟在他身邊，看著陳義繁挺拔的側臉，陽光灑在他臉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頜線。他忽然覺得，哪怕自己不夠耀眼，哪怕總是很自卑，隻要有陳義繁在身邊，好像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軍訓的嚴苛才剛剛開始，但對於白迅和陳義繁來說，這個軍訓第一天，已經留下了最熱烈的印記——一場猝不及防的告白，一句坦蕩無畏的宣告，還有動員大會上並肩的應答，都成了他們青春裡最鮮明的開篇。
作者有話要說
哎喲喂，寫完這一章老母親的心算是落了一半！咱們家義繁這小子，護短是真護短，坦蕩也是真坦蕩——懟挑釁的男生那下夠勁，對著女生亮明態度還拽過白迅的樣子，簡直帥到我心坎裡了！
再看看咱們白迅小可憐，又乖又軟還容易自卑，被撞了隻會說對不起，人家遞情書他就低頭攥水壺，看得我真想伸手揉揉他的頭！不過義繁那句“這就是我小媳婦”一出來，我瞬間就笑了，這波宣告必須給滿分！
後麵軍訓肯定還有苦頭吃，比如練正步、搞夜訓啥的，老母親已經想好要安排義繁偷偷給白迅遞水、幫他擋太陽的名場麵了！你們要是有想看的互動，比如兩人一起被罰站、義繁教白迅疊被子之類的，儘管說，親媽一定儘力安排，絕對不讓咱們倆寶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