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韞迎著他的目光,開口打斷他的僥幸:
“東風寨秦大當家,久仰。”
在秦嶽思慮是否該殺了眼前之人,還是以她為人質時,沈知韞又開口:
“秦大當家護朔風百姓,以身入局,殺敵無數,我自是深感佩服。”
秦嶽卻沒有應,隻說:“屬下不知夫人所言,還請恕罪。”
她彎了彎眼,眼中閃爍精光,一副恍然的模樣:“既然如此,劉福子等人便是可疑之人。”
“也罷,我這就派人把他們抓起來,嚴加審問。”
秦嶽心中一緊,見沈知韞說罷,遲遲沒了動靜,不動聲色地抬眸一看,卻正好被她抓到。
她笑意盈盈,一切儘在不言中。
秦嶽暗歎一聲,沈夫人果真敏銳。
他問:“夫人此舉何意?”
沈知韞道:“自然是明白秦都尉的誌向,我聽說過東風寨秦大當家之事,他約束手下,定下規矩,隻劫不義之財,不對普通百姓出手,更是多次助朝廷對戎狄出手。”
原先朝廷見東風寨名聲漸大,試圖剿匪,可惜地勢易守難攻,朝廷久攻不下。
後來戎狄作亂,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我以為,秦大當家心係百姓。”
“如今我也想你能得償所願,殺退戎狄,成為鎮守一方的大將軍。”
上輩子,秦嶽一直蟄伏北地,等到天下大亂之時,順勢起事,打著除暴君的口號一步步做大,成為北方不容忽視的勢力之一。
最後,是沈知韞使計,替陳玄策除了此人。
回憶過往,她一時恍惚。
那人臨終前,為了洗清她的名節,故意當場逼自己動手,叫眾人清清楚楚瞧見他死在自己手上。
本以為這樣能洗清當時的汙名。
不料陳玄策怕兄長得勢,默許外界繼續傳播風言風語,玷汙她的清名。
秦嶽不語。
半晌,他一改之前那副沉默寡言的目光,眼中精光閃爍,他篤定道:“夫人此舉,是為誰招降?”
他一向銳利。
沈知韞眉眼彎了彎。
“自然是為了自己。”
“無論成與不成,秦都尉為大乾奮勇殺敵,我不會落井下石。”
沈知韞離開時,注意到那個叫劉福子的小兵候在外頭。
她朝此人點頭示意。
上輩子,秦嶽身亡,這人明明已經聽從秦嶽的命令逃走,卻為了護一村百姓逗留一夜,被大乾將領包圍,始終不曾接受詔安,力竭而亡,也未動百姓分毫。
她印象極其深刻,是個忠勇之士。
劉福子嘿嘿一笑,朝她行禮。
沈知韞走出來時,餘光一頓,遠處帳篷外猛然縮回一道身影。
見人走遠,劉福子急急忙忙竄進去,朝好大哥打探消息。
卻見他眉頭緊鎖,格外陰沉。
怎的,這是夫人說了什麼叫大哥生氣了?
秦嶽提醒他:“你行事小心些,被人發現不對勁了。”
劉福子一拍額頭,心慌不已:“夫人發現了?難怪她今日笑得沒溫柔……”
秦嶽冷眼看過去。
他瞬間頓住,尷尬一笑。
“哈哈、哈哈誒大哥……”
“此地不宜久留。”
劉福子笑意頓住。
……
沈知韞忙碌一天回府時,夜已經深了。
卻見陳玄策在院中等她。
她愣了一下,隨即神色微緩:
“怎麼還不去休息?”
陳玄策牽著她的手,一道坐下:
“你為我奔波辛苦,我不得多多關心?”
他目光落到她身上。
她奔走一日,褲腳、鞋邊難免沾上一些臟汙,發髻也不如從前那般精致,隻是簡單束起。
看得出來,是忙了一日。
然而雙眼卻神采奕奕。
不知為何,更叫他動容。
沈知韞確實有些累了。
多年金尊玉貴的生活,養得她四肢不勤。
隻是再累再苦,總比籠中雀強。
命運掌握在他人之手,怎知哪一天就被人扼住喉嚨?
“既是夫妻,又何必多禮?”
“這段時日我替你走訪了城內傷亡將士家中,如你所願,城內大揚夫君仁善之名。”
當然,是誇將軍夫人仁善仁德。
“將軍”隻是順帶的。
“夫君可還滿意?”
沈知韞歪了歪頭,挑眉反問。
聞言,陳玄策欣然大笑,愛極了夫人剛剛的靈動模樣。
“多虧夫人,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沈知韞垂眸,遮住眼中冷意,推了推他的手臂:“我有些困了,你也早些休息。”
陳玄策含笑道:“我留下,替夫人儘儘心意?”
“夫人隻需躺著……”
見她難掩倦意,陳玄策心軟了,不好打擾她:“你休息去吧。”
他等沈知韞睡著後才離開。
聽見那細微的腳步聲走遠,床上的沈知韞緩緩睜開眼。
這人在旁邊盯著,她如芒在背,哪睡得著?
身體早已困倦不堪,可精神越發清醒。
今日與秦嶽的對話確實是形勢所逼。
她沒有撒謊。
軍中警惕細作,同在一處軍營中,有人注意到王大山等人的異常,暗中上報。
上輩子秦嶽是朔風城破之際趁亂離開。
這輩子城內未亂,秦嶽也沒找到時機。
這要是被人告到陳玄策耳邊,他派人一查,保不齊為了自保,秦嶽會做出什麼事情。
……
陳屹川練完大字,汪映葭心疼地遞來洗乾淨的香梨,做足了疼愛模樣:“快休息一下,川兒辛苦了。”
他謝過葭姨,慢慢咬著香梨,沒忍住問道:“母親近日在做什麼?”
聞言,汪映葭笑容一僵。
果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你母親,自然是有要事在忙,每日出府,都沒有空來看川兒。”
“你若想母親來看你,葭姨替你去說一聲?”
她故意揚高聲音。
陳屹川把頭撇開:“……沒有想她。”
汪映葭心中嗤笑,算準了這個孩子臉皮薄心氣高,怎麼好意思順著她的話承認?
陳屹川無精打采地吃著香梨,神情懨懨。
午間困頓,睡醒時,他睜開眼,卻隱約聽見外頭窗下的些許動靜。
有人壓低聲音,話語卻清晰傳入他的耳中:“夫人這事要是被人知曉,可是要被浸豬籠的!”
聞言,他打了一個激靈,瞬間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