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調兵遣將的消息,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著梁山的每一根神經。聚義廳內,往日歡宴的氣氛早已被一種凝重而緊迫的戰前籌備所取代。林衝與花榮這兩位新任的正副總教頭,幾乎將全部精力都投入了操練。校場上,喊殺震天,箭矢破空,水寨中,舟船穿梭,演練著各種接敵陣型。整個梁山,像一張逐漸拉滿的弓。
然而,王倫在仔細清點了朱貴呈上的錢糧賬目後,眉頭卻緊緊鎖了起來。山寨人口暴增,每日消耗本就是個天文數字,先前劫掠所得以及從清風山帶來的繳獲,在龐大的基數麵前,竟也顯得捉襟見肘。庫房裡的存糧,滿打滿算,也僅夠全山寨一月之需。一旦戰事陷入僵持或被長期圍困,梁山不戰自潰!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王倫揉著額角,對身旁的林衝、花榮、朱貴等核心頭領歎道,“將士用命,刀槍鋒利,可若是肚皮填不飽,一切都無從談起。必須儘快籌措大批錢糧,方能應對此劫!”
眾人沉默。最快的來錢糧路子,無非是下山去“借”,但目標選擇至關重要。尋常富戶鄉紳,油水有限,且容易打草驚蛇;若是攻打州府,風險又太高,一旦受挫,士氣必將大損。
王倫走到那張粗糙的山東地圖前,目光在幾個標注著州縣的位置上逡巡,最終,手指點在了“鄆城縣”上。
“此處如何?”王倫問道。
朱貴負責情報,立刻接口:“回寨主,鄆城縣並非大縣,城防不算堅固,駐軍不多。但其地處交通要道,城內設有官倉,曆年積存應當不少。若能拿下,可解我軍燃眉之急。”
“好!就打鄆城!”王倫下定決心,但隨即環視眾人,語氣嚴肅地補充道,“然,我等梁山泊,舉的是‘替天行道’大旗,劫掠是為求生、為抗暴,而非濫殺無辜。攻城之時,需定下規矩:第一,目標直指官倉、府庫,以及為富不仁、依附官府之家,不得騷擾尋常百姓、良善商戶!第二,力求速戰速決,減少雙方傷亡,尤其是無辜平民的傷亡!第三,儘量智取,避免強攻硬打,徒增弟兄折損。”
他看向眾人:“今日召集諸位,便是要商議一個既能破城奪糧,又能最大限度保全百姓、減少殺戮的兩全之策。都說說看,有何良策?”
武鬆率先抱拳,聲音洪亮:“哥哥,何必費那許多心思!給俺五百精兵,趁夜摸到城下,架起雲梯,俺第一個攀上去,砍翻守城兵丁,打開城門,大軍一擁而入,管叫那狗官措手不及!”
杜遷、宋萬聞言,也覺此計痛快,紛紛附和。
王倫卻搖了搖頭:“武鬆兄弟勇猛可嘉,但強攻之下,城中必然大亂,守軍狗急跳牆,難免傷及百姓。且我軍必有折損,非上策。”
林衝沉吟道:“或可圍而不攻,斷其水源糧道,迫其投降?”
花榮接口:“此計雖能減少傷亡,但耗時日久,我軍糧草不濟,恐難持久。況且朝廷大軍不知何時便到,我等耗不起。”
一時間,聚義廳內議論紛紛,卻難有萬全之策。
這時,一向沉默的時遷,滴溜溜的眼睛轉了轉,湊到王倫身邊,低聲道:“寨主,俺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王倫鼓勵道。
時遷道:“那鄆城縣有個押司,名叫宋江,人稱‘及時雨’,在縣裡頗有人望,喜好結交江湖好漢。俺往日……往日行走江湖時,也曾聽過他的名頭。若能……若能想個法子,讓他‘幫’我們開城門……”
王倫心中一動,宋江!他當然知道此人。若能利用宋江,確是條路子,但如何操作卻需仔細斟酌。直接去說項?風險太大,宋江未必肯從。
正當王倫思索時,朱貴似乎受到了時遷的啟發,說道:“寨主,時遷兄弟所言,提醒了屬下。強攻不利,勸降難成,或可‘詐’開城門?”
“如何詐法?”王倫追問。
朱貴道:“我軍可挑選數十名機靈弟兄,扮作販運糧草的商隊,將部分兵刃藏於糧袋之中。再請武鬆、杜遷、宋萬等幾位頭領,扮作押運的客商頭領,持偽造的官憑文書,於清晨城門初開、守備鬆懈時混入城中。入城後,迅速控製城門,發出信號。林衝、花榮二位哥哥則率領大隊人馬埋伏在城外接應,一見信號,立刻殺入!如此,可打守軍一個措手不及,迅速控製局麵,將戰火和傷亡降到最低。”
王倫聽完,仔細推敲,此計雖仍有風險,但相比強攻,確實能最大程度實現他“快、準、狠”且減少平民傷亡的目標。他目光掃過眾人:“朱貴兄弟此計,諸位以為如何?”
林衝點頭:“此計可行,關鍵在於入城弟兄的膽大心細,以及城外接應的及時迅猛。”
花榮也道:“若能成功,確是良策。”
武鬆、杜遷等人見有仗打,又能顯本事,也紛紛摩拳擦掌,表示願擔此重任。
“好!”王倫最終拍板,“就依此計!朱貴,你立刻著手準備偽造文書、衣物,並派人再細探鄆城縣每日城門開關時辰及守軍換防規律!林衝、花榮,點齊一千五百兵馬,隨時準備出發接應!武鬆、杜遷、宋萬,你三人挑選五十名精細膽大的弟兄,演練入城後的控製、信號等細節!時遷,你隨行,負責探查城內突發狀況及傳遞消息!”
“謹遵寨主號令!”眾頭領轟然應諾,各自領命而去。
王倫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氣。攻打鄆城縣,奪取官倉,這是梁山自立寨以來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動,也是應對朝廷圍剿的關鍵一步。隻許成功,不許失敗!他望向鄆城的方向,心中默念:這一仗,不僅要搶到糧,更要打出梁山的威風與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