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大隊人馬安然退回水泊,雖有最後“敗退”的小插曲,但核心戰力未損,更攜帶著足以震動整個山東的巨額繳獲。當阮氏三雄押運著第一批滿載錢糧軍械的船隻抵達金沙灘時,整個山寨都沸騰了。
聚義廳內,王倫聽著朱貴和曹正初步清點後的彙報,饒是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禁為之心驚。祝家莊與李家莊(部分被祝家莊劫掠後存入)多年的積累,糧食堆積如山,粗略估算竟足夠現有梁山人馬一年半載之需;金銀銅錢、珠寶古玩、綢緞布匹更是數不勝數,庫房幾乎要被塞滿;鎧甲兵器弓弩箭矢,足以將梁山現有軍力再武裝一遍還有富餘。
“好!好!好!”王倫連說三個好字,臉上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而又意氣風發的笑容,“有此根基,我梁山何懼朝廷圍剿!”
此番出征,不僅解救了劉唐,繳獲了潑天財富,更收得了朱仝、雷橫、李應三員大將(李應為暗中入夥),還與扈家莊、李家莊結成了牢固的同盟,將獨龍崗這片戰略要地納入了勢力範圍。雖然走脫了欒廷玉,未能竟全功,但整體而言,無疑是一場空前的大勝!
是夜,梁山泊大擺慶功宴。從聚義廳到各營寨,處處篝火通明,酒肉飄香。王倫親自為林衝、花榮、楊誌、武鬆等立功頭領把盞,更是重重犒賞了劉唐、扈成(雖未在場,但功勞已記下)以及所有參戰士卒。歡聲笑語,猜拳行令之聲,響徹八百裡水泊,久久不絕。
然而,狂歡之下,王倫的頭腦卻異常清醒。慶功宴次日,他便秘密召見了“諦聽營”首領朱貴。
“朱貴兄弟,慶功酒喝了,接下來,該給我們的‘老朋友’濟州知府送份‘大禮’了。”王倫嘴角噙著一絲冷冽的笑意。
朱貴心領神會:“寨主是想……散播消息?”
“不錯。”王倫點頭,“你立刻安排可靠人手,潛入濟州府及周邊州縣,在茶樓酒肆、勾欄瓦舍,放出各種風聲。記住,要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那知府自己去猜!”
很快,各種流言如同瘟疫般在濟州地界悄然蔓延開來:
“聽說了嗎?那八百裡水泊裡劫漕糧的,根本不是梁山,是祝家莊乾的!他們莊丁彪悍,有船有水路,乾這無本買賣最是方便!”
“嘿,你這消息過時了!我知道內幕,那托塔天王晁蓋劫的生辰綱,根本沒運走,半道就被祝家莊黑吃黑給扣下了!十萬貫金珠寶貝啊,都藏在祝家莊地窖裡呢!”
“不對吧?我咋聽說是晁蓋和祝家莊分贓不均,狗咬狗,這才火並起來,讓梁山撿了便宜?”
“要我說啊,最黑的是濟州府!那知府老爺早就知道祝家莊不是好東西,故意按兵不動,坐山觀虎鬥,等著兩邊兩敗俱傷他好出來收拾殘局,獨吞功勞和錢財呢!”
這些流言有鼻子有眼,互相矛盾卻又都指向祝家莊和濟州知府,迅速攪渾了一池靜水。
濟州府衙內,知府大人聽著心腹彙報上來的種種市井流言,臉色越來越難看。尤其是關於“生辰綱被祝家莊黑吃黑”以及“知府坐山觀虎鬥”的傳言,更是像兩根毒刺,狠狠紮在他的心上。他確實想獨占功勞,也確實對那十萬貫生辰綱念念不忘!
“廢物!都是廢物!”知府將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對著垂手侍立的師爺吼道,“那韋忠是乾什麼吃的?待在祝家莊幾天了?到底查沒查到生辰綱的下落?!”
師爺戰戰兢兢地回答:“府尊息怒,韋統製報說正在加緊搜查,隻是那祝彪……”
“祝彪?那個喪家之犬還有什麼用!”知府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傳我命令,讓韋忠立刻把祝彪給我帶回府衙!本官要親自審問!若敢抗命,以同黨論處!”
命令火速傳到已成一片白地的祝家莊。此時,祝彪正一身縞素,在臨時搭建的簡陋靈堂前,對著父兄的牌位咬牙切齒地發誓報仇。韋忠則忙著將莊內殘留的一些值錢物件和搜刮來的零散錢財打包,準備中飽私囊。
接到知府手令,韋忠不敢怠慢,找到雙眼赤紅的祝彪:“三公子,府尊有令,請你隨我回濟州府一趟,協助調查生辰綱等要案。”
祝彪此刻心中隻有報仇,哪裡肯走?他梗著脖子吼道:“調查?調查什麼!我祝家莊被梁山所毀,血海深仇未報,去什麼濟州府!我要在這裡招兵買馬,殺上梁山!”
韋忠見他拒不配合,想到知府催逼甚緊,也失去了耐心,把臉一沉:“三公子,這是府尊大人的命令!休要讓我難做!來人,請三公子上路!”
幾名如狼似虎的官軍立刻上前就要拿人。祝彪雖然勇武,但連日悲憤交加,體力消耗巨大,又寡不敵眾,雖奮力掙紮,砍傷了兩名官兵,最終還是被一擁而上的軍士用撓鉤套索絆倒,死死捆住。
“韋忠!你這狗官!你敢拿我!我爹不會放過你的!濟州府!你們官匪勾結!不得好死!”祝彪被捆成粽子,依舊破口大罵,聲音淒厲。
韋忠嫌他聒噪,命人用破布塞住了他的嘴。隨即,他以此為借口,下令對祝家莊進行“徹底搜查”,目標直指那虛無縹緲的“十萬貫生辰綱”。實際上,這不過是又一次光明正大的劫掠。殘餘的莊客被驅趕、屠殺,稍有反抗便被扣上“梁山餘孽”的帽子格殺勿論,屍體充作戰功;地皮被刮了三尺,但凡有點價值的物件,無論之前是否被梁山洗劫過,都被官兵們翻找出來,塞入自己的行囊。一番折騰,本就殘破的祝家莊更是被徹底掏空,宛如鬼域。
韋忠誌得意滿地押著被俘的祝彪以及“繳獲”的若乾財物(大多是他自己搜刮的),浩浩蕩蕩返回濟州府。當然,在呈交給知府的戰報上,他又是另一番說辭:如何英勇作戰,擊退梁山群寇,斬獲匪徒數百,繳獲兵器糧草無算,並成功擒獲負隅頑抗的匪首祝彪……至於梁山為何能從容退走,自然是因為“賊眾勢大,水路嫻熟,未敢窮追”。
回到府衙,知府立刻升堂審訊祝彪。他滿心期待能從那十萬貫生辰綱上打開缺口。
“祝彪!速將爾等如何黑吃黑,劫奪梁中書獻給蔡太師的生辰綱,藏於何處,從實招來!免受皮肉之苦!”知府一拍驚堂木。
祝彪被除去口中破布,聽得這無端指控,氣得渾身發抖,嘶聲吼道:“狗官!你血口噴人!什麼狗屁生辰綱,爺爺見都沒見過!定是你這狗官與梁山串通,害我滿門,如今還想栽贓嫁禍!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知府被他罵得狗血淋頭,惱羞成怒,加上連日來被流言和蔡京壓力弄得焦頭爛額,一股邪火直衝頂門。他一拍桌子,厲聲道:“大膽狂徒!人贓並獲,還敢狡辯!看來不用大刑,你是不會招了!來啊!大刑伺候!”
然而,任憑各種酷刑加身,祝彪本就心存死誌,又確實不知情,隻是咬緊牙關,破口大罵,直至昏死過去,也未曾吐露半句知府想要的“供詞”。
知府見拷問無果,看著奄奄一息的祝彪,又想到必須給朝廷、給蔡京一個交代,把心一橫,索性將所有罪名一並扣在祝家莊頭上!
他親自操刀,炮製了一份洋洋灑灑的奏捷文書,快馬送往東京。文中宣稱:經濟州府周密偵查,奮力剿捕,已成功破獲震動朝野的花石綱、漕糧、生辰綱係列驚天大案!現已查明,所有案件皆係獨龍崗祝家莊匪幫所為!該莊莊主祝朝奉及其子祝龍、祝虎,乃巨寇首腦,現已伏誅(自然是被官軍“擊斃”);其子祝彪及同夥宋江、白勝等(宋江、白勝早已在押)亦已擒獲;匪巢祝家莊已被徹底蕩平!至於那十萬貫生辰綱,確係祝家莊所劫,然該夥匪徒異常狡詐,拒不交代藏匿地點,尚在嚴加追查雲雲。
如此一來,濟州知府不僅將自己拖延出兵、坐觀成敗的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更是將剿滅“巨寇”、肅清地方的天大功勞攬入懷中,順便把蔡京追索生辰綱的壓力也轉移到了“死無對證”的祝家莊頭上。至於真相如何,誰又在乎呢?獨龍崗祝家,這個曾經顯赫一時的家族,在官府的文書上,被徹底釘在了曆史的恥辱柱上,承擔了所有的罪責與罵名。而真正的贏家,似乎隻有遠在梁山,隔岸觀火的王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