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翻滾的積雨雲像沸騰的鉛水,飛鴻100私人飛機的機翼在氣流中劇烈震顫。周曉涵膝頭攤開的皮質日記被震得簌簌作響,鋼筆字跡在抖動中扭曲成蜿蜒的墨痕。周曉涵並不在意飛機的震顫,安全帶將她牢牢鎖在真皮座椅上,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日記上遺留的水漬。
唇分之際,趙星榆的臉頰泛著薄紅,在暖黃燈光下像染了晨露的薔薇。她輕輕喘息著,指尖仍無意識地揪著我襯衫的下擺,仿佛生怕一鬆手,這場遲來的溫柔就會如泡沫般消散。
“原來我們浪費了這麼多時間。”趙星榆的聲音帶著沙啞的餘韻,尾音裡裹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我捧起趙星榆的臉,指腹擦過她濕潤的睫毛,將那些未落下的汗水輕輕拭去。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小了,隻剩雨滴順著屋簷滴落的滴答聲,在寂靜的咖啡廳裡敲出規律的節奏。
“以後不會了。”我將額頭抵上趙星榆的額頭,“等官司結束,我帶你去看京東市的鳶尾花海,你最喜歡的那種藍紫色,漫山遍野都是。”
趙星榆將臉頰輕輕貼在我的胸口,指尖無意識繞著我襯衫的紐扣,唇角噙著一抹狡黠的笑意:“京東市連塊像樣的土坡都難尋,你竟說有山?”
接著趙星榆抬眸看我,眼波流轉間儘是溫柔調侃:“莫不是想拉我站在火箭發射台上,隔著百裡眺望雲林市的花海?”
我攬著趙星榆的手臂微微收緊,聲音裡溢出無奈的輕笑:“自然知道那是座鋼鐵森林……”
一時間我的喉間泛起酸澀的溫柔,低頭與趙星榆對視時,目光裡盛滿歉疚與執著:“可你當年在實驗室對著顯微鏡說的話,我至今都記得。你說若有朝一日定要去京東市看漫山鳶尾盛放。”
趙星榆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眼底的水光晃得人心臟發疼。
過了一會趙星榆突然笑出聲,帶著破涕為笑的釋然,伸手環住我的脖頸:“原來你還記得。那時候的我哪裡知道那個地方全是火箭發射台啊。”
趙星榆的聲音悶悶地埋在我肩頭:“我以為那些說給實驗室空氣聽的話,永遠不會有人聽見。不會你連我對著那台報廢的編程控製器研究的事情也記得吧?”
我抱緊懷中的人,下巴蹭過她柔軟的發頂。
“從你在實驗報告上畫鳶尾花開始,我就記住了。”我低聲呢喃,感受著趙星榆在懷中微微的顫栗,“以後每一個春天,我都陪你看花開。當然不是在鋼鐵森林裡。”
雨徹底停了。陽光透過半開的窗簾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趙星榆靠在我懷裡,有一搭沒一搭地數著我的心跳。
“其實……”趙星榆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剛剛那個吻,比我幻想過的所有場景,都要美好一萬倍。”
或許我沒有想到我和趙星榆在離開實驗室後的第二次見麵後就相愛了。其實我知道我們一直彼此喜歡著對方,迫於在實驗室的各種規章製度我們一次又一次的留下了遺憾。
月光像被揉碎的玻璃渣,從百葉窗縫隙裡滲進來,在天花板上投下一道道銀灰色的傷痕。我盯著那些斑駁的光影,聽著空調外機單調的嗡鳴,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床單褶皺。趙星榆的體溫仿佛還殘留在我的發間,她在離開咖啡廳前的聲音在耳畔反複回響:“你值得更好的人生,彆再把自己困在實驗室裡了。”
床頭的台燈在黑暗中暈開一小片暖黃,照亮了手機屏幕上實驗室監控畫麵。畫麵裡,那些精密的腦電波儀正發出幽藍的光,像一隻不眠的眼睛。
三年前我為了趙星榆在我心中埋下的那顆種子,我不惜和暗夜翻臉,並利用它們對付殘影的空隙獨立出去。多少個徹夜未眠的夜晚,我都守在實驗室裡,一直在設法將自己的電療進行改進並獲得賈氏集團的支持。
指尖劃過屏幕,調出最近的實驗日誌。最新那頁還停留在三天前,潦草的字跡記錄著突破性的實驗數據,我的電療並沒有出現記憶恢複的情況。那些患者家屬滿懷希望的眼神,此刻又浮現在我眼前。有個叫湯池鷺的女孩,才十二歲,她相依為命的姐姐因為一場意外而離世。我十分清晰的記得女孩抱著一個女實驗員的胳膊說:“姐姐,等我忘記了痛苦,要送你一朵真的彼岸花。”
一開始我不清楚她送這朵花的含義,直到我了解到了這花的花語後。彼岸花的花語是死亡之美和悲傷的回憶,大多數人都知道彼岸花是生長在三途河邊的接引之花,而且傳說彼岸花的花香是有魔力的,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所以彼岸花的花語是悲傷的回憶。
手機突然震動,趙星榆發來消息:“明天早餐想吃什麼?我順路帶過來。”
消息的配圖是她在廚房的自拍,穿著著我在實驗室裡送她的藍色衛衣,鼻尖沾著麵粉,笑得像個孩子。
這張照片讓我感受到了久違的煙火氣。我知道在實驗室待久的我沒有徹底黑化的原因就是因為趙星榆,因為她像一束溫柔的光,照進了我封閉多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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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傳來零星的蟲鳴,時間已接近淩晨兩點。我翻身將臉埋進我的外套上,外套上布料上還殘留著她淡淡的鳶尾花香氣。
此時此刻實驗室裡那些冰冷的儀器,和在咖啡廳趙星榆溫暖的擁抱及那個溫柔的吻,在腦海中不斷交織。關掉實驗室,意味著放棄無數個日夜的心血,放棄那些等待希望的患者。可繼續堅持,或許會讓我失去生命中最珍貴的人。
淚水突然毫無征兆地湧出,浸濕了我的外套。這是我第二次哭泣,第一次還是因為那個抱著炸彈碎片的女孩。
我在床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這個決定,不僅關乎我的理想與愛情,更像是在人性與自我之間架起了一座搖搖欲墜的鐵索橋,而我赤腳站在鏽跡斑斑的鋼索中央,進退維穀。
我失眠了,這是我在成立遺忘後第一次失眠。我以為這樣的情況會持續一段時間甚至幾年,但是一個新生命的孕育徹底的治好了我的失眠。
我得到趙星榆懷孕的消息是在和她確認戀愛關係的第二年。我依稀記得當時的我們正坐在雲林市的花海裡,她撫摸著已經有些隆起的小肚子向我勾勒著屬於一家三口的未來。
“那個女孩怎麼樣了?”趙星榆看著那漫山遍野的鳶尾花輕聲的對我問道。
趙星榆口中的女孩是一個剛剛死裡逃生的家夥,她的父母因為一個所謂的垃圾人被連砍三十多刀死亡。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我疑惑的看著趙星榆,明明剛才她還在說嬰兒房的裝修。而且關於實驗室的事情自從那起案件庭外和解後,她就沒有在提起過了。
遠處花海翻湧,藍紫色的浪一波接著一波,卻衝不散趙星榆眉間突然凝起的陰雲。
“我昨天收到一封匿名信,”趙星榆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信裡說,消除一個人的記憶不能讓那個人徹底的從悲傷中走出來。”
我猛地坐直身子,膝蓋不小心碰到野餐籃,裡麵的玻璃水壺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一時間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法庭上那個渾身是血的女孩,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仿佛靈魂早已在父母遇害的那個夜晚支離破碎。當時趙星榆就坐在原告律師席位上,我注意到她指甲深深掐進她自己的掌心。
“是什麼人?!”我抓住趙星榆冰涼的手,試圖用溫度驅散她眼中的恐懼,“要知道這個實驗已經得到了政府方麵的相關許可,你應該清楚劉希文在這裡麵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趙星榆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苦澀:“你記不記得我們在咖啡廳的那一次見麵?我一直認為暗夜的高層不會對你善罷甘休……”
趙星榆的聲音戛然而止,在沉默了一會後她繼續說道:“我說過,我見過太多用法律當武器的劊子手。”
趙星榆的話讓我沉默不語,我知道我雖然通過電療搞定了銀色彈頭,但暗夜的其它高層還是將我視為叛徒。以死亡沼澤為首的一行股東召開了會議,他們將我一係列行為定為叛變,同時準備對其出手。
我知道銀色彈頭害怕從此以後不能再繼續進行電療,他以大股東的身份一票否決了對我的行動。同時也知道這件事讓銀色彈頭和死亡沼澤徹底決裂,並讓他開始有奪權的想法。
“現在死亡沼澤在一票否決權下無法對你出手。”趙星榆眉頭緊蹙的看著我說道,“現在他隻能回到原來的方式,用法律當武器對付你。”
我剛想開口回應,趙星榆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亮起的瞬間,她的臉色變得比剛才更加蒼白。
“是我師姐諸葛楚瑤的短信,上麵是風鈴集團對賈氏集團旗下的彤穎醫美的訴狀。”趙星榆把手機遞給我,上麵密密麻麻的法律條文和訴訟文件讓人頭暈目眩,“他們已經向法院提交了訴訟,罪名是商業泄密。我知道彤穎醫美就是你們遺忘組織的掩護。”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這些罪名都是無中生有,但死亡沼澤顯然做足了準備,每一條指控都有看似合理的證據支撐。銀色彈頭雖然有一票否決權,但法律訴訟卻是另一回事,他再有權勢,也無法乾涉司法程序。
“他們動作真快。”我咬牙切齒地說道,“看來是想在銀色彈頭反應過來之前,先把我送進監獄。”
趙星榆點點頭,眼神中滿是擔憂:“更糟糕的是,這些訴訟一旦公開,輿論會對我們非常不利。外界或許會因為媒體知道醫美的背後是電療實驗。那個時候銀色彈頭就算為了電療想保你,也會被輿論束縛住手腳。”
“他們無非是想讓我們回到暗夜。”我歎了口氣後說道,“根據我的了解,現在從島上訓練出來的人也有變心的。現在的他們要想完全掌控那些殺手,還是需要電療。”
就在這時,我的一部久未使用的手機也響了起來,這部手機是我專門和銀色彈頭聯係用的。我的神經開始緊張起來,內心糾結要不要接聽這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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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話快要掛斷的時候我按下接聽鍵,聽筒裡傳來銀色彈頭那沙啞的聲音:“你身邊沒人吧?”
“沒有。”我看了一眼趙星榆撒謊道。
“那就好。”銀色彈頭的聲音聽起來低沉而憤怒“我剛剛得知消息,他們居然背著我搞這種小動作。你放心,我會動用一切關係,讓這些訴訟站不住腳。”
“謝謝,但我們都知道,這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我苦笑道,“死亡沼澤既然敢這麼做,肯定已經打通了各個環節。我們需要一個對策,不僅要應對法律訴訟,還要防止他在背後搞其他小動作。”
銀色彈頭沉默了片刻,說道:“我會安排最好的律師團隊為你辯護,同不過,在這期間你要小心,死亡沼澤不會輕易罷手,他很可能會采取一些極端手段。”
“明白。”我握緊手機,趙星榆正將溫熱的咖啡杯推到我手邊,氤氳的霧氣模糊了我的眼鏡鏡片。銀色彈頭的呼吸聲在聽筒裡忽重忽輕,像是在壓抑某種暴烈的情緒。
“還有件事。”銀色彈頭突然壓低聲音,“三天前,我的私人助理失蹤了。最後一次通話,她說發現了死亡沼澤和某個地下拍賣會的關聯。”
銀色彈頭的話讓我眉頭一緊。根據我的了解,他的私人助理是一個從國外留學回國的海歸精英。最主要的是這個助理在海外期間曾在海軍陸戰隊服役過,有著很強的實戰能力以及反偵察能力。
我的手指頓在咖啡杯沿,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趙星榆敏銳地捕捉到我的表情變化,從抽書包裡出一個黑色筆記本。她無聲地翻開,最新一頁是一張地圖,其中一個地點上赫然標著“地下拍賣會”。
“小心你的行蹤。”銀色彈頭的警告帶著金屬般的冷硬,“我已經派人去查助理的下落。但在這之前,不要相信任何陌生人。哪怕是你最親近的那位。”
銀色彈頭的話讓我看向了趙星榆,很明顯他已經知道有人在我的身邊。
掛斷電話後間,趙星榆的鋼筆尖在隨身攜帶的便簽紙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我知道這個拍賣會,裡麵基本上都是一些走私文物。”
趙星榆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像手術刀般精準。我點點頭,把手機倒扣在桌麵上,屏幕亮起的刹那,我瞥見鎖屏界麵閃過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
我的神經再一次的緊張起來,畢竟這個電話除了銀色彈頭沒人知道了。
“怎麼了?”趙星榆見我臉色有些不對勁關切的問道。
“這是一個單線聯係的電話。”我的喉結滾動著咽下酸澀,我深吸一口氣平複翻湧的情緒,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手機邊緣冰涼的金屬框,“所以不會有第二個陌生人發信息給我。”
趙星榆修長的手指劃過下巴。接著她伸手抽出野餐盒裡的雪茄盒,火苗躍起的瞬間照亮她眼底跳動的危險光芒:“這一定是暗夜高層的手筆。”
雪茄煙霧在陽光下裡扭曲成詭譎的形狀,趙星榆傾身湊近將雪茄遞給了我:“與其等對方出招,不如主動撕開這層偽裝。”
我盯著屏幕上不斷閃爍的未讀提示,紅點像滴在雪地上的血。趙星榆的鋼筆尖突然重重敲在野餐盒蓋上,震得蓋子上的杯子發出清脆回響:“猶豫隻會讓對方占據上風。”
我熄滅了雪茄,現在的我沒有心情去享受它。在躊躇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我最終還是點開了信息。信息裡是一張照片,銀色彈頭的助理被綁在鏽跡斑斑的鐵架上,胸前貼著張泛黃的拍賣標簽。更令我脊背發涼的是,背景牆上用暗紅顏料噴著一行字:“下一個就是你。”
趙星榆湊過來時,我迅速按滅屏幕。我並不想讓她看見這血腥的一幕。而她微涼的指尖卻突然扣住我的手腕,力度帶著不容掙脫的堅決。
“他們已經開始攤牌了。”趙星榆的聲音像淬了冰,透過襯衫袖口的布料,我能感覺到她脈搏跳動的節奏。
“我們結婚吧……”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連我自己都被驚到。喉間泛起鐵鏽味,想起幾年前她離開實驗室的那個夜晚,搖曳的燈光下中她顯得十分的孤獨。
趙星榆猛地後仰,發絲掃過身後大樹的樹乾,發出細碎的摩擦聲。陽光從樹葉窗縫隙斜切進來,在她瞳孔裡碎成銀河:“什麼?”
“我說結婚,我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就像在實驗室的時候一樣。”我反握住她的手,指腹撫過她虎口處淺淺的疤痕,那是在實驗室一次事故中留下的,“但是必須是隱婚,畢竟我現在樹敵不少。”
趙星榆喉結動了動,目光掃過我的臉頰,突然輕笑出聲。她抽回手,指尖卻無意識地蜷縮,像是在回味方才的溫度。
“你這算哪門子求婚?”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趙星榆睫毛上投下顫動的陰影,我卻注意到她耳尖泛起的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