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明身上的疑點太多,朱玉娘放心不下,所以提前傳信給劍門關後,還留了一部分時間給山上的人做反應,她帶著無月明一路上走走停停,多花了兩三倍的時間,等趕到劍門關的時候,已經快到了晌午。
兩個人剛到山腳下的時候就被素梨人的探子發現了,這個消息也很快就傳到了山上。
一夜的時間足夠讓朱玉娘撿了一個人回來的消息傳遍整個劍門關,所以一聽說兩個人已經到了山腳下之後,一傳十十傳百,除了在外巡視的人以外,劍門關裡所有的人都聚在了通往落雁穀的那條小路儘頭。
陸義一看就是剛剛還在劈柴,手裡拎著斧頭,身上沾滿了落葉。黎向晚和慕晨曦則各拎著一隻毛筆從人群裡探著腦袋張望著,他們二人從小飽讀詩書,寫得一手好字,臨近年關就被抓去當了勞力,寫起了對聯。
一群人也沒有交頭接耳,就這麼直直地盯著沿著山路緩緩走上來的兩個人。
無月明還從未見過這麼多人,還都站在上方低著頭對他上下打量,有些不知所措,遠遠地就停下了腳步。
朱玉娘走了幾步發現身後的人沒有跟上來,轉過身去抓住了無月明的手,牽著他繼續向上走。
此時的無月明蓬頭垢麵,甚至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山上的那群人裡不少都爆出了粗口。
無月明分明聽到幾聲利刃出鞘的清脆聲響,如驚弓之鳥般的握緊了拳頭。
感受到手裡僵硬的手掌,朱玉娘輕輕地捏了捏無月明的手,帶著他站到了眾人的身前,“都聚在這裡乾什麼,是沒什麼事情做了嗎?該乾什麼乾什麼去,小武你帶他去洗洗身子,換件乾淨衣裳。”
伴隨著幾聲寶劍歸鞘的聲音,眾人漸漸散去,一個和無月明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小跑著到了無月明麵前,歪著頭仔細看了幾眼也沒看清楚長相,“這位……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沐浴更衣。”
無月明沒有動,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朱玉娘。
朱玉娘回了一個放寬心的眼神給無月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他推向了小武。
待小武帶著無月明走遠之後,陸義走到了朱玉娘跟前說道,“你真的覺得他沒什麼問題?”
“他能有什麼問題?華胥西苑裡無論好人還是壞人都巴不得素梨人把西山裡的睚眥趕儘殺絕,難道還有人琢磨著怎麼對咱們動手?”
“呃……話雖然是這麼說,可聽你所說這孩子不像是個普通人,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怕是來路不正啊!”
朱玉娘抬著頭瞪著比她高了半個身子還多的陸義,“你來路正?這劍門關裡一半的人都有一段不想告訴彆人的過去,哪個算是來路正的?本就是一群無路可走的人聚在了一起,誰又能看不起誰。”
陸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乾笑了幾聲。
朱玉娘斜了斜眼睛,“還是說你陸義要在素梨人裡拉幫結派,排除異己?”
“沒有沒有,玉娘言重了。”陸義連連擺手,這帽子他可不敢戴。
朱玉娘抱著胳膊不再理陸義,安心等著無月明出來。
陸義尷尬地撓了撓腦袋,他也不知道一向輕聲細語的朱玉娘為何脾氣這麼大。
小武恰逢時宜地從屋裡走了出來,有些焦急地對陸義說:“老陸,你快去看看吧!”
小武的話打破了陸義和朱玉娘之間快要凝固的氣氛,朱玉娘連忙問道:“怎麼了,他對你動手了?”
“那倒是沒有,就是……老陸你還是進去看看吧,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走,我隨你去看看。”陸義邁著大步子走了進去,他現在巴不得離朱玉娘遠一些。
陸義三步並作兩步,在屋裡的那扇屏風之後見到了無月明。
在一個裝滿熱水的木桶旁邊,光著身子的無月明像一頭埋伏獵物的獅子一樣伏在地上,沒有溫度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陸義和小武,仿佛在告訴他們二人如果敢再靠近一步,就會被無月明撕碎一般。
陸義見到無月明的第一眼就覺得這樣的人不跟著自己錘煉肉身實在是可惜。無月明的身材勻稱,沒有一絲多餘的肉,肌肉沒有陸義那麼誇張卻充滿爆發力,整個人都像是一柄千錘百煉的兵器,處處都藏著能傷人的刀刃。
若說有哪點還不夠完美,那就是深深淺淺的溝壑布滿了無月明的全身,就像一幅清秀的美人畫被人潑了墨水,還不隻潑了一次,無月明身上新傷蓋著舊傷,舊傷又連成了片,比他來時穿的那件爛衣裳還要殘破。
陸義惋惜地歎出了聲,這是什麼人連這樣的好苗子都不知道珍惜,真可謂焚琴煮鶴,暴殄天物。他沒有冒然前進,而是對充滿警惕的無月明說道:“我們不會害你,你可是有什麼顧慮?”
無月明眼睛沒有離開陸義,而是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水桶,前者的體型讓他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脅,而那個木桶讓他想起藥園那段隻想想就鑽心刻骨般疼痛的時光。
“那木桶裡就是普通的熱水。”陸義一伸手,一個水球從木桶裡升了起來,在屋裡燭光的照耀下閃著五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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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月明仍舊無動於衷,和陸義二人大眼瞪小眼。
陸義思來想去覺得此時此刻似乎隻有自己喝一口木桶裡的水才能證明這水沒有問題了,他的眼珠子跟著空中緩緩轉動的水球一起轉了幾圈,還是沒有下得去嘴。
好在無月明沒有讓陸義為難太久,一個靈巧的翻身就跳進了木桶裡,空中的水球也被陸義重新放回了木桶裡。
陸義怕無月明再整些什麼小武處理不了的幺蛾子出來,索性和小武一起站在一旁等著。
無月明在藥園的生活無時無刻不被人看著,此刻也沒覺得旁邊站著兩個人有什麼羞恥,他利利索索地洗完了澡,把頭發隨手紮在腦後,穿了一件小武的衣裳就跟著二人出了門。
朱玉娘見到收拾乾淨的無月明快走幾步迎了上去,捏了捏他的臉,“沒想到咱們月明還是個清秀小生。”
陸義在後麵咧了咧嘴,無月明要算是清秀小生,他陸義高低也得是個教書先生。
“轉個圈讓我看看。”
無月明聽話地轉了一圈,他比小武壯了不少,身上的衣服顯得有些拘束,他不得不縮著點肩膀。
朱玉娘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著無月明,越看越喜歡,雙手拍了拍無月明的肩膀,“改日我給你做幾件合身的衣裳就更像樣了。”
她又躍過無月明的肩頭,對後麵的陸義說道:“老陸,你再去搭間屋子。”
陸義極不情願的哼了一聲,扛著他的斧子走了。
朱玉娘則帶著無月明把劍門關逛了個遍,最後走向了她和慕晨曦的住處。
在朱玉娘隔壁的院子裡,黎向晚和慕晨曦被滿地的紅紙圍在了裡麵,兩人正埋頭寫著對聯。
最後一筆落下之後,慕晨曦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站了起來,剛好看見朱玉娘帶著無月明走了過來。
“總算是寫完了,感覺之前寫過的字加起來都沒有今天一天寫的多。”黎向晚扔掉了手裡的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站了起來,錘了錘自己酸痛的背,伸了個懶腰,“嗯?玉娘回來了,這位小哥是?莫非……這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啊!”
黎向晚哆哆嗦嗦地指著麵無表情的無月明,他想不到朱玉娘帶回來的那個像野人一樣的家夥竟是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男孩。
“向晚你過來幫他拿些東西。”朱玉娘對黎向晚招招手。
“哎!”黎向晚撐著籬笆牆跳了過來,跟著二人進了屋子。
慕晨曦扒在籬笆上看著無月明的背影若有所思,這個人的眉眼她好像在見過,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