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明搖搖頭,“兩人自幼家貧,哪裡有什麼信物,我對那丫頭也知之甚少,除了顧西樓整天說他妹妹很漂亮以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燒烤架下的火堆也燃燒殆儘,零星的火光從灰燼裡冒出來,像天上的星星在緩緩飄過的烏雲後麵眨著眼。
突然一雙漂亮的眼眸出現在無月明的腦門上,兩道柳葉眉微微上翹,長長的睫毛托著一對宛如秋水的眼瞳,耳後的青絲落在無月明的臉頰上,癢癢的,讓他忍不住伸手去撩。
“慕姑娘?”無月明詫異地問道。
蹲在無月明頭頂的慕晨曦似乎很是不滿無月明的反應,翻了翻白眼,伸出玉指將碎發挽於耳後,起身搶過無月明的小板凳坐在一旁,從架子上拿下一隻兔子,小心翼翼地撕去烤焦的部分,張開小嘴啃了兩口才說道:“你們兩個烤了兔子不吃,我可不客氣了。”
朱玉娘笑了起來,起身搬起小板凳,踢了踢無月明,示意他讓讓地方,然後貼著慕晨曦坐下,拿起另一隻烤好的兔子啃了起來。
“要不離開華胥西苑之後,你隨我一起去風月城吧,”朱玉娘看著蹲在地上試圖把熄滅的火堆再次點燃的無月明,緩緩說道,“如果那小姑娘真的很漂亮,多半會被賣到風月城,說不定在那裡可以找到她。”
無月明知道風月城,在他聽過的誌怪小說裡,一半的風流故事都發生在那裡,隻是對他這個連不涼城都沒有進去過的人而言,風月城更是遠得遙不可及。
“風月城彙聚了天底下所有的奇珍異寶,也是無數英雄豪傑流連忘返之地,最主要的是遍地都是漂亮姑娘,你這樣的年輕才俊可是最受歡迎的人哦!”見無月明猶豫不決,朱玉娘忍不住出口戲弄他。
快要熄滅的火堆在挨了無月明一發小火球之後重新著了起來,他起身坐在了上風向,擋住了吹向火堆和二女的涼涼晚風。
“好啊,我到時候跟著玉娘一同前往風月城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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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男人。”一旁的慕晨曦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
從黎向晚那裡回來之後,慕晨曦的心情就一直不好,她覺得自己好心去探望黎向晚,可黎向晚卻衝她發脾氣,明明是黎向晚做錯了,自己還不能為難病人,若是平時,她早就追著黎向晚揍他了。
“怎麼,向晚惹你生氣了?”慕晨曦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門裡,她這點小心思,朱玉娘當然猜得到。
“明明就是他自己逞強受了傷,讓人說兩句還不高興了。”慕晨曦惡狠狠地撕下一塊肉,就像手裡握著的是那混賬黎向晚斷掉的胳膊一樣。
朱玉娘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劍門關新來的這幾個孩子沒有一個人是省油的燈,各有各的問題,還是小武最讓人省心。她把手裡沒啃幾口的兔子丟給無月明,起身牽起慕晨曦的手,“走,我們去說悄悄話。”
慕晨曦把手裡啃了一半的兔子也扔給了無月明,用衣袖胡亂擦了擦嘴角的油漬,她有一肚子黎向晚的壞話要說,哪裡還顧得上大小姐的身份?
無月明看了看挽著手走進朱玉娘房裡的兩人,三下五除二解決了手裡剩下的兔肉,收拾了燒烤架和火堆,起身向另一邊走去。
黑雲更盛,夜色正濃,他要趕在天亮之前,去看看黎向晚。
黎向晚緩緩挪動著自己有些發麻的四肢,身上的傷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比平常要更疼幾分,受了內傷的他無法用靈氣來緩解傷痛,隻能咬牙硬撐,他此時才知道,他父親這些年在揍他這件事情上手下留了多少情。
“唉。”幽幽地歎息聲在小屋裡回蕩,在這個烏雲滿布的夜晚裡,難以入眠的黎向晚忍不住思考起了人生。
看慣了無月明總是帶著一身血仍然活蹦亂跳的樣子,讓他忘了疼是什麼感覺,如今再次受了這麼重的傷,才讓他意識到無月明真的與常人不一樣,正如陸義所說,這樣的人就是為了戰鬥而生的,若把無月明扔回那個戰禍頻仍的年代,一定也是一個名垂青史的大人物,可自從人妖大戰結束以來,整個修道界已經和平了千百年,人們不再樂衷於打打殺殺,而是沉迷於長生悟道,就連華胥西苑這樣的小世界裡,修道者們都更願意待在不涼城裡安心修煉,而不是到劍門關和素梨人一起對抗睚眥。
“爺爺安排的任務至少完成了一半,來劍門關這幾年也算沒白來。”黎向晚苦笑著,那年他和慕晨曦離家來到劍門關,身上有兩件任務,一是曆練,二是把孟還鄉帶回去,兩人本就是人中龍鳳,在劍門關這幾年更是見慣了血腥,比起那些從未離開過宗門家族庇佑的人不知強了多少倍,隻是孟還鄉沒有一絲一毫要走的意思,不然二人也算是圓滿完成任務了。
窗外一道黑影閃過,無月明推開了窗戶,一腳踩在窗沿上,正打算翻進來,卻和黎向晚詫異的眼神撞了個正著。
清涼潮濕的空氣從打開的窗戶吹進來,讓黎向晚清醒了不少,他抬了抬纏滿繃帶的手指了指門,“那門又不上鎖的。”
“還醒著呢?”無月明從窗戶上跳下來,坐在了黎向晚的床邊,“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我想你多半還在昏睡呢。”
“我也想睡啊,這不是疼得睡不著嘛,要不你幫幫我?衝我腦袋來一拳,說不定我能睡一會兒。”
無月明晃了晃拳頭,“你確定要我幫忙,我怕我這一拳下去你可就直接睡到下輩子了。”
兩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黎向晚笑岔了氣,劇烈的疼痛讓他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
“聽他們講你不讓我們告知黎家你受傷的消息,可如果黎家出手,你的傷很快就會痊愈的吧。”無月明看著一臉痛苦的黎向晚有些不忍心,他雖然自愈得快,可並不是感受不到疼,受傷的滋味兒是什麼樣的他最清楚不過了。
黎向晚輕輕按摩著自己的胸口,好一陣兒才把氣喘勻了,“這件事不是傷好得快不快的問題,是我還能不能繼續留在劍門關的問題。”
“我和晨曦與你不同,我們從到劍門關的第一天開始目的就算不上單純,修道者大都不願來劍門關淌睚眥這道渾水,我們背後站著的黎家和慕家也是一樣。素梨人拚著性命圍繳睚眥保護得是不涼城內外的平民老百姓,而不是修道者,感激素梨人的也隻是這些老百姓,那些修道者不詆毀素梨人就算是燒高香了。”
“若不是孟道長於我和晨曦的爺爺有些淵源,隻怕我們二人也不會到劍門關來。”黎向晚自嘲地咧咧嘴,“和慕家常作善事不一樣,黎家若不是總將嫡係子弟送到劍門關來,隻怕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遠沒有現在這麼高。”
黎向晚看看了不說話的無月明,問道:“怎麼樣,是不是很卑劣?老百姓以為是不涼城的這些大家族在保他們平安,殊不知真正護著他們的是劍門關這群不求名利的瘋子。”
無月明迷茫地搖搖頭,權力和名利的爭鬥對他而言太過複雜,他不懂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為何還要整日勾心鬥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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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家讓我來,一是為了家族名譽,二是為了讓我曆練,既然是來曆練,自然不能真的出事情,我若當真死在劍門關,家裡那幫老頭子估計會趕在睚眥之前殺光所有的素梨人。”黎向晚頓了頓,接著說道:“我現在雖然還能和你講話,但若讓黎家知道我受了這麼重的傷,恐怕這劍門關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吧。”
“不僅僅是我,晨曦可能也會受此牽連。我們二人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說了這麼多話的黎向晚有些虛弱,幾乎一字一頓才將話說完。
“你們二人一定要走嗎?”無月明不知何時攥緊了拳頭,轉頭看向窗外,那姑娘剛剛還蹲在自己身旁,埋頭啃兔子的模樣仍舊曆曆在目,仿佛還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或早或晚。”
窗外濕氣更重,等了一夜的雨終於來了,雨簾由疏轉密,淅淅瀝瀝地砸在窗欞上。
“月明你知道嗎?我其實很羨慕你。”黎向晚全然不顧自己的傷勢,似乎要在今日把所有想說的都說出來,“羨慕你天資極高,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修為就遠遠高於我;羨慕你能一往無前,而我隻能畏首畏尾,事事都要考慮成敗得失,要顧及自己的前途,又要顧及家族的顏麵;最羨慕的還是你用了兩年時間就超過了我和晨曦十幾年的交情。”
無月明微微地顫抖著,上一個說羨慕他的人已經死在了睚眥的獠牙之下。
“我和晨曦自小青梅竹馬,再清楚不過她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人。是你這樣有情有義有俠客心腸的人,而不是我這樣瞻前顧後的世家子弟。”
一道閃電自東向西刺破了整個夜空,照亮了飄落的縷縷銀線和無月明慌張的臉。
“是我錯把依賴當成了喜歡。晨曦早就不是那個事事都要靠兄長出頭的小丫頭了,她是慕家的大小姐,遲早是要獨當一麵的。”黎向晚擠出幾分笑容,“我不知道我們二人從劍門關離開之後,後半生還能不能與你再見,所以……”
“至少在我們走之前,能不能彆讓晨曦太過傷心?就當是幫我一個忙。”
無月明沒有回答,黎向晚也不再說話,隻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和漸漸平緩的喘息聲徘徊在小屋裡。
無月明不敢看床上的黎向晚,他側頭看向窗外,但外麵烏雲密布,哪裡看得清楚東西。
沉默良久之後,無月明站起身來關上了窗戶,沙沙的雨聲被隔絕在外,屋裡頓時安靜了下來,他低著頭說道:“我答應你。”
黎向晚似乎睡著了,並沒有回話。
無月明也沒打算得到黎向晚的回答,他大踏步地推門而去,身上升騰的熱浪將散落的雨水蒸發,化為陣陣白煙圍繞在身邊。
原來黎向晚和慕晨曦也會走,原來分彆的理由不隻有生死。
他還沒有學會什麼叫喜歡,卻要先學會什麼叫彆離。
他想去問問李秀才,可李秀才一定會說很多他聽不懂的大道理,如果去問陸義,陸義一定會把酒壺塞到他懷裡,然後跟他說有不懂的就喝酒,喝醉了自然就懂了,可玉娘不讓他喝酒。
還是下次回來之後問問玉娘吧,她一定會告訴自己什麼叫彆離。
無月明頂著越下越大的雨,背對著初升的太陽,在閃電和雷鳴中,向西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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