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的青煙從離藥園不遠的一座小院裡升起,院子正中央有一座鎏金的丹爐在胭脂色的夕陽裡熠熠生輝,除此之外,院中空無一物,乾淨的像是從未有人住過一般。
劉顯名戴著麵紗遮住口鼻蹲在丹爐旁,手裡拿著柴火小心翼翼地控製著火候,爐蓋在丹爐頂上躁動不安地跳動著,陣陣藥香從縫隙中逃竄出來。
直到丹爐再無藥香傳出,劉顯名才熄滅了爐火,把爐蓋打開,在一團白煙之中,躺著密密麻麻的白色丹藥。
劉顯名將所有的白色丹藥裝進了小瓶子裡放在一邊,隨後抄起一把大榔頭,向還熱著的丹爐砸了過去。
一陣叮叮當當之後,鎏金的丹爐變成了一堆破銅爛鐵,劉顯名也沒好到哪去,他支著錘子大口地喘著氣,這些體力活對現在的他來說確實有些吃不消了。
緩過勁兒來的劉顯名把錘子扔在了角落裡,將所有裝滿丹藥的小瓶子塞進懷裡,轉身進了屋。
屋子裡比院子裡還要乾淨,除了一盞紅色的燈籠外空無一物。
劉顯名戴上鬥笠遮住麵龐,拎著這盞燈籠出了門,點燃之後掛在了門簷上,大紅的喜字在漸暗的暮色裡格外的顯眼。
或許是突兀的燈籠嚇壞了林中的歸鳥,幾聲怪異的啼鳴從遠處響起。
劉顯名朝林子裡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會,晚霞越來越濃,無論那些亡命之徒會不會如約而至,他都得趕去藥園完成最後一件未儘之事。
長風扇暑,茂柳連陰,入夜之後的藥園更顯清涼,隨風飄動的柳枝肆無忌憚地闖進風雨連廊,留下了斑駁的月光。
劉顯名哼著小調搖搖晃晃地獨自走在長廊裡,每路過一盞燈籠便將一顆白色丹藥扔在裡麵,無色無味的丹藥在燭光的照耀下漸漸融化,融入空氣之中。
等到繞著藥園轉了一圈之後,他才來到一座小樓外,踮了踮腳把最後一顆藥丸捏碎了撒在了門口的燈籠裡,隨手把空瓶子丟在了一旁的雜草裡,然後雙手推開了房門。
“呦,這不是候總管嘛,今夜怎麼有功夫光臨寒舍啊?”
屋子裡滿是酒氣,地上雜亂地放滿了酒壇子,賈為善微敞著懷,斜倚在坐榻上,醉玉頹山。
“如此良辰美景,賈大人為何獨自在此飲酒啊?”
劉顯名提起衣擺大踏步地跨過地上的瓶瓶罐罐,坐在了賈為善的旁邊,隨手從地上拎起一壺酒,掀起麵紗的一角,咕咚咕咚灌了幾口。
“狗屁的良辰美景,不就是一個月亮幾顆星星,日日如此,無聊透頂。”賈為善擺了擺手,丟下了手中的空酒壇,又開了一壇新酒。
“賈大人,如此鬱鬱寡歡可不是大丈夫應有的模樣啊!”
“大丈夫?就算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在知道自己行之將死的時候也不會太開心吧?”
“賈大人何出此言呐?”兩個酒壇子撞在一起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候兄有所不知,這外麵的世界不比華胥西苑,那裡修道的人更多,而修道之路又太過漫長,幾十年的時間對他們而言也不過彈指一瞬,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去恨一個人,也有大把的時間去等一個人死。”賈為善站起身,揮舞著一隻獨臂跳起了舞,“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死到臨頭還不享樂,難道要在死之後和那些白骨骷髏把酒言歡嗎?”
“賈大人的見識果然非同一般,來來來,我敬您一杯。”
賈為善撓了撓有些發癢的胸口,抓起酒壇向劉顯名舉起的酒杯碰了過去,“以前城西酒舍裡哪個叫小翠的婊子還有幾分姿色,可惜跟著劉顯名那個廢物不知去了哪裡,這華胥西苑連漂亮女人都沒有幾個,實在是無趣,無趣啊!”
劉顯名舉著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賈為善的酒壇重重地撞了過來,美酒從酒杯中跳了出來,在燭光地照耀下閃著微紅的光。
“這不是巧了,今晚恰好有一出好戲,定能讓賈大人找找樂子。”
“呦,沒想到侯總管還有這般雅興,走走走,帶我去瞧瞧。”
“賈大人莫急,咱們隻需在此稍等片刻,他們一會兒就來。”
“哦?這華胥西苑還能找到戲班子?難道劍門關的素梨人乾回老本行了?”
劉顯名給賈為善麵前的酒杯斟滿酒水,意味深長地說道:“賈大人莫急,稍後便知。”
賈為善的胸口越來越癢,酒意也有些上頭,他索性半披著衣裳仰躺在坐榻上,睡眼惺忪地呢喃著。
沒過多久,窗外響起了嘈雜的吵鬨聲,熊熊的火光染紅了窗子。
賈為善朦朧地睜開雙眼,看見了窗戶紙上跳動的火苗,不禁出聲問道:“侯總管,外麵這是怎麼了?”
“賈大人”劉顯名放下了酒杯眯起了眼睛,“好戲……開場了!”
賈為善撐著靠背坐直了身子,正打算再說些什麼,閣樓的門被人一腳踢開,幾柄飛劍帶著流光衝了進來,隨後幾個戴著黑麵紗遮著半張臉的人跳了進來。
賈為善打了個酒嗝,指了指衝進來的幾人說道:“這戲班子怎麼還把門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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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人見到賈為善在屋中,便立刻衝了上來,幾柄飛劍齊刷刷的刺向了賈為善的脖子!
劉顯名朝幾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離去,把賈為善留給自己。
那幾人也不猶豫,掉頭就殺向了屋外。
“哎!你們怎麼走了?說好的唱戲呢?”不知不覺間賈為善的胸口已經被他自己抓出了道道血痕,他的指甲縫裡塞滿了自己的皮肉。
劉顯名起身站到了賈為善的麵前,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門外的烈火照耀在他身後,讓他那張非人的臉更加可怖,“賈大人,你可還記得我?”
“侯總管你怎麼把兜帽摘了,你……”賈為善抬起了頭,再次見到了劉顯名那張人不人鬼不鬼的臉,就立刻醒了一半,他隻覺得相比之前,這張臉更加的詭異,臉頰深深地凹了進去,兩顆充滿血絲的眼球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和墳裡埋了七八年的骷髏毫無二致,想要通過這張臉認出人來,隻怕神仙來了也沒用。
劉顯名哈哈大笑,露出了一排焦黑的牙齒,他當然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賈大人可還記得你的胳膊是怎麼斷的嗎?”
賈為善愣住了。
劉顯名伸出一根指頭在自己臉頰上劃過,指了指那道最長的刀疤,“賈大人可還記得你是怎麼在我臉上留下這道疤的嗎?”
賈為善臉色陰沉了下來,一字一頓地說道:“劉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