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園的火燒了三天,最後都快燒到山上了,要不是慕家最後出了手,還不知道這火能燒多久呢!隻怕是要等到秋天下了大雨才能滅了。”
落雁穀的一片樹蔭裡,一個帶著瓜皮帽留著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半躺在一棵大樹下,左手搖著一把大大的蒲扇,右手拎著一個黑色的鐵葫蘆,一邊往嘴裡咕咚咕咚地灌著涼茶,一邊跟周圍幾個年輕人說著他在不涼城裡打探來的消息。
“沈掌櫃,你可知道這火是誰放的嗎?這膽子也太大了。”蹲在一旁小溪邊的黎向晚把清涼的溪水舀起來澆在自己的頭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場大火,明明入了秋,可天氣還是一樣炎熱,絲毫也沒有轉涼。
“整個不涼城沒有人知道這把火是因誰而起,但若不是藥園裡麵的人,這把火想必也燒不起來。”沈精明嘖了嘖嘴,這些日子裡不涼城的每一個角落都在討論藥園的這場大火,想不聽到都難。
靠在沈精明一旁的小武也熱得夠嗆,他和沈精明拉著馬車一路過來,早就滿頭大汗,濕透了的衣衫鬆鬆垮垮地披在身上,一動也不想動,“聽說那晚一個逃出來的人都沒有,方圓五裡都沒有活物,真是人間煉獄。”
光著膀子的無月明蹲在溪邊,清涼的溪水混著豆大的汗水沿著他溝壑交錯的脊背流下,他呆呆地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要我說啊,這場大火一定是那些強盜早有預謀,趕在華胥西苑的結界消失之前乾一票大的,你們知道嗎?那黑市裡已經有人在高價叫賣那些藥園裡的上好藥材了。”沈精明手裡的蒲扇揮得虎虎生風,嘴上的八字胡一翹一翹的,甚是得意。
黎向晚回過了頭:“那些人的目標是藥材?不過想想也是,就連我們黎家每年都要到藥園裡進些藥材為年輕一輩洗經伐脈,更何況那些散修,隻是為了藥材就殺這麼多人是不是太過殘忍了。”
“這些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整個華胥西苑的藥材價格都會翻著倍地往上漲,到時候想買到藥材可是難上加難了。”沈精明笑著眯起來了眼。
“所以你才大熱天的叫我們幾個來跟你搬貨?那馬車上的不會是……”黎向晚有些詫異。
“哼!”沈精明高高地揚起了頭。
“是藥材。”小武笑著指了指一旁堆的滿滿當當的幾輛馬車,那幾匹老馬也熱得不行,趴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
黎向晚衝沈精明豎起了大拇指。秋天要到了,又是素黎人一年一度的圍獵,若沒有這些藥材,恐怕這個秋天不太好熬過去。
“我趁著藥價還沒有漲起來之前,先去抄了一批貨!”
沈精明一向很精明。
他拍拍屁股站了起來,踢了踢幾匹老馬的屁股,趕著它們朝劍門關走去,那裡還有一大堆的誇獎等著他聽呢。
沈精明走遠了之後,黎向晚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小武的身邊坐下,一臉壞笑的盯著小武,一隻胳膊攬住了他的肩膀。
小武被黎向晚看得有些發毛,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縮,“你……你想乾嘛?”
“嘿嘿,老實交代,這東西從哪來的?”黎向晚一把就捉住了小武想要藏起來的手腕,高高地舉了起來,隻見小武的手腕上綁著一串彩繩編織的手環,不知出自哪家姑娘的巧手。
“這……這,這是朋友送的。”小武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他想把手收回來,可他凡夫俗子一個,怎麼爭得過黎家大少爺。
“這姑娘手挺巧啊!”黎向晚盯著手串仔細打量。
“是吧,人家女紅做的可好了,尤其是那繡工,真是出神入化。”話剛說完,小武就低下了腦袋,隻露出兩隻通紅的耳朵。
黎向晚放下了小武的手,靠在大樹上,故作惆悵地說:“沒想到小武也長大了。”
隨後他撿起一顆石頭砸在了無月明的屁股上,“月明你難道就沒有一點想問的?”
“那姑娘是什麼樣的?”若是真要讓無月明問,他還是能問出一些驢頭不對馬嘴的東西出來的。
小武想了想說道:“我也隻見過幾麵,印象裡是一個很澄澈的女孩,梳著長長的辮子,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笑起來還有一對小小的虎牙。”
無月明看見小武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不由的開始想象那個女孩子的模樣,可他從小到大見過的女人兩隻手就數得出來,說過話的同齡人就隻有慕晨曦一個,怎麼也想不出那個姑娘的模樣。
黎向晚看了小武半晌,才問道:“那你打算是什麼呢?真的要娶了她?”
“嗯。”小武堅定地點點頭,“可能會先訂親,等過幾年我們再長大一些,就成親。”
黎向晚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小武打斷了,“黎公子,我和你們不一樣,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就算再過些年華胥西苑的結界消失了,我也走不了太遠,後半輩子多半還是要待在不涼城裡的。再說了,我父母都已不在人世,孤家寡人一個,人家不嫌棄我已經是萬幸了,又怎麼敢奢求太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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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頓了頓又說道:“黎公子,你是黎家的大少爺,有大好的前途,月明雖然和我一樣,可他有一身的本事,外麵那麼大的世界,必定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若我能有他一半的實力,可能也會去闖闖外麵的世界吧。可我什麼都沒有,總要做些實際一點的打算,況且素梨人裡也有不少人會留在不涼城,互相之間也有個照應,沈掌櫃那麼聰明的人也都覺得這樣做沒什麼問題,將來我還能到他的店裡幫工,何樂而不為呢?”
黎向晚沉默了許久,忽然摸出一隻晶瑩剔透的玉牌塞進了小武的手裡,這玉牌一看就不是凡品,水潤的仿佛一握就能擠出水來。
“黎公子這是做什麼?”小武嚇了一跳,這麼精貴的東西他可不敢要。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訂親也要有件拿得出手的東西,你也是背後有人的人,不能讓人家小瞧了咱不是,再說這東西本來是給……那誰準備的,現在留我這也沒用了,你拿去剛剛好,算哥哥的一番心意,你收下就是了。”
黎向晚沒等小武回話就站了起來,走到無月明身邊踢了踢他,“走了,老陸等著咱們砍柴呢!”
無月明隨即站了起來,撿起一旁的衣裳隨意披掛在身上,跟著黎向晚上了山。
隻剩下小武一人坐在大樹底下,捧著那個玉牌傻笑,想必腦子裡滿是那個姑娘看見它之後的模樣。
隨著第一場秋雨的到來,今年的圍獵也拉開了序幕。
劍門關的演武場上,朱雲娘撐著一把白傘,目送一群戴著鬥笠披著蓑衣的人向山裡走去。
她身側站著的慕晨曦穿著一件簡單的綠蘿裙,撐著一把綠紙傘,踮著腳尖奮力地朝遠去的人群揮著手,大聲地喊著每一個人的名字,向每一個人道彆,遠行的隊伍裡時不時的也會有人回過頭來笑著衝她招招手。
隊伍像一條長蛇一樣鑽進了深山裡,隻留了一截尾巴在外麵,綠傘下的慕晨曦喊著喊著就小聲地啜泣起來,揮舞著的手也垂了下來,一旁的朱玉娘見狀向這邊靠了靠,伸出一隻手拍了拍慕晨曦的腦袋。
前幾日慕家又送來一隻紙鶴,為慕晨曦的歸期下了最後通牒。
雖說慕晨曦的平安回來讓慕家的語氣舒緩了不少,但慕家一個唾沫一個釘,說出去的話又怎麼會改。
所以哪怕慕晨曦想儘了各種理由去拖延,也隻能拖到圍獵開始這天,在與眾人告彆之後,他們向西,她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