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上那個不知道該不該被叫做太陽的東西升起來之後,慕晨曦才停下了手中的活,找了一塊被翻了個底朝天但還算乾淨的石頭坐了下來,看著身邊忙忙碌碌的人群,一雙柳眉怎麼都放不下來。
李婉清的描述到底還是避重就輕了。
落雁穀裡幾乎沒有一棵還直著的樹,大片大片的土地被翻了過來,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數丈深的坑,坑底下露出來的竟然是刻著花紋的石板,表麵光滑如新,完全不像是在土裡埋了成百上千年,有人試著向周圍又挖了幾尺,非但沒有找到石板的邊界,反倒是紋路越來越繁雜,這個說不清楚究竟有多大的石板終究是嚇到了眾人,連忙用土填平了深坑,不敢再去觸碰,生怕再次招來什麼不吉利的東西。
除此之外住在這裡的老百姓也並不好過,雖然因此喪命的人不多,可斷胳膊斷腿的人卻多的數不過來,這些傷對於修道者而言自然是小傷,但對於這些普通人來講無異於要了他們的命!
藥園的那場大火之後,就連傷風感冒都會要了人的命,更何況是這麼嚴重的外傷。
“呦!女娃子你怎麼來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慕晨曦背後響起,她聞聲望去,隻見一個頭發蒼白的老婦人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朝她走來,她連忙從石頭上跳了下來,跑到老婦人身邊扶住了她。
“奶奶,您沒受傷吧?”
老婦人把拐杖倚在身上,一手牽住慕晨曦,一手舉起來拍了拍慕晨曦的頭,渾濁的眼睛裡滿是笑意。
“我身體好著呢!也幸虧我那兒媳婦啊眼神好,早早地就帶著我們跑出來了。”
“奶奶您沒事就好。”
“還是多虧了你們呐,要沒你們來幫忙,鄉親們還不知道要拾掇到什麼時候去。”
“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修道者的到來確實讓老百姓輕鬆了不少,至少不用為那些搬不動的東西發愁。而慕晨曦的到來,更是讓大家夥熱情高漲,經過這一夜的努力,人們總算重新有了安身之所。
老婦人朝一邊啐了一口唾沫,“那是女娃子你心善,這天底下那麼多的仙人,有幾個願意搭理我們的。”
慕晨曦無言以對,要知道整個華胥西苑的修道者裡在背後罵慕家的可不是少數。
“不過你們幾個小娃子怎麼最近都不來了,你不來了,那個細皮嫩肉的小孩也不來了,那個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孩子也不來了,隻有那個不愛說話的孩子偶爾還來村子裡幫幫忙,你們幾個孩子以前天天往西邊林子裡鑽,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這一不來啊奶奶我就總擔心你們是不是出啥事了,但是奶奶問他呢他又什麼都不肯說,可急死奶奶了。”
“我們……隻是長大之後瑣事變多了,抽不出身來看奶奶您,沒有出啥事。”
“我看可不像沒事的樣子啊,我家那老頭子可說了,他上山拾柴火的時候,偶爾會看到那孩子一個人坐在墓山上,一坐就是一天,那墓山上全是墳頭子,要是沒事誰會往那去?我家老頭子要是和他搭話啊,他就幫老頭子砍很多很多的柴火背下山來,要是老頭子不理他啊,他就一個人在那發呆,不知道什麼時候去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這怎麼會沒事呢?”
慕晨曦隻覺得鼻頭一酸,反握住老婦人的手安慰道:“他以前也是這樣,就是不願意說話罷了,我們都好著呢,奶奶您可彆瞎想,那個細皮嫩肉的小夥子啊今年過年的時候辦了及冠之禮,瀟灑的很,可討姑娘們喜歡了,那個在這長大的孩子進城了,討了一個漂亮媳婦,小日子過得彆提多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老婦人佝僂著背大笑著,僅剩的幾顆牙齒毫不遮掩的露在外頭,“聽大夥說這地方好像要和其他什麼地方連通起來了,奶奶我年紀大了,走不了那麼遠了,你們這些小家夥去了外麵可彆忘了回來跟我講講外頭的故事。”
“放心吧奶奶,一定會的。”
老婦人拄著她的拐杖,一步一停地走了。
慕晨曦目送老婦人消失在遠處之後,再次投入了清理工作之中。
忘掉傷痛的最好方式就是讓自己忙起來。
一直到了午後,回去整頓了一番的素梨人才再次回到了落雁穀。
“晨曦,你怎麼來了?”幾日的忙碌讓朱玉娘看起來有些憔悴,在見到慕晨曦之後臉上才重新露出幾分光彩,她丟下手中的東西,快步向慕晨曦走來。
“玉娘!”慕晨曦一見到朱玉娘,心裡的百般滋味一瞬間湧了上來,她飛奔過去撲在了朱玉娘的懷裡,眼中已經泛起了淚光,“玉娘,我好想你!”
朱玉娘抱住慕晨曦,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像是在安慰一個繈褓中的嬰兒,“怎麼哭了?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跟玉娘講講,玉娘幫你找場子。”
慕晨曦沒有說話,隻是又往朱玉娘懷裡縮了縮,在朱玉娘的脖頸上蹭了蹭,淚如雨下,哭得更凶了。
她總不能說自己的父母聯合起來騙了自己,讓這個娘和那個娘打一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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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晨曦不說,朱玉娘也不再問,輕輕地哼起了歌謠。
在慕晨曦身後的人群裡突然有一束目光望了過來,朱玉娘幾乎在那道眼神轉過來的一瞬間就迎了上去,口中的歌謠不由得為之一頓,那眼神的主人竟是一個眉眼與慕晨曦有七分相似的端莊女子。
兩個女人都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很多東西,那女子沒有移開視線的打算,朱玉娘自然也沒有躲開的打算。
你閨女現在可在我的懷裡。
李婉清朝一旁歪了歪頭,對著朱玉娘宛然一笑。
朱玉娘眨了眨眼,垂下了頭。
李婉清轉身走了,朱玉娘的歌謠唱到了結尾,慕晨曦也哭夠了。
她從朱玉娘的懷裡鑽出來,不好意思地擦著臉上的淚水,她明明是個大姑娘了,不該總這麼哭的。
朱玉娘笑著擦掉了慕晨曦的眼淚,“長輩還在的時候,孩子是永遠長不大的,所以想哭就哭吧。”
慕晨曦漲紅了臉,急忙轉移了話題,和朱玉娘聊起了家常,一陣兜兜轉轉之後還是到了無月明身上。
“玉娘,月明怎麼沒有來?”
“月明那孩子,我也好久好久都沒有見過他了。”朱玉娘的話裡一半苦澀,一半想念,“今年睚眥鬨得特彆凶,他自打年後就沒有怎麼回來過,現在大部分人手又都派來了落雁穀,山裡就更離不開他了,現在他說不定在哪個林子裡蹲著呢!要不你去問問老陸?他說不定知道。”
越過朱玉娘的肩頭,慕晨曦掃了一眼人群,瞅見了光著膀子露出一身肌肉的陸義正指揮著眾人清理著殘骸,他一邊大聲地喊著號子,一邊舉著幾塊大如磨盤的石頭。
“那我去問問他。”
慕晨曦提著裙邊從田壟上躍起,輕盈地落在陸義的身後,戳了戳他的後腰。
陸義雙手舉著一塊巨石轉過身來,卻沒有在第一時間找到人。
慕晨曦踮起了腳,把手高高地舉過頭頂在陸義眼前晃了晃。
眼前突然出現的小手終於讓陸義意識到了身邊的人,他低下頭去,看到了仰著頭踮著腳也隻到他胸口的小姑娘。
“嘿呀!這不是晨曦嗎!”陸義把手上的大石頭丟在一旁,掀起了一陣煙塵。
慕晨曦扯起衣袖捂住口鼻,不斷升騰的灰讓她眯起了眼,還沒等到她睜開眼睛,就被陸義的大手夾著腰舉了起來轉了一圈,然後被陸義帶著跳了出去。
陸義把慕晨曦重新放下,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怎麼也來了?不會是偷偷跑出來的吧?”
“怎麼會呢?我可是乖孩子。”慕晨曦也跳起來拍了拍陸義的肩頭。
“慕家的那群老家夥們會放你出來?我怎麼不相信呢。”
“他們當然不會放我出來了,但是憑本小姐的聰明才智,想要跑出來還不是很簡單?”
陸義豎起了大拇指,“這次出來能待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