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盼頭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尤其是在沒有了白天黑夜的現在,人們心裡的希望就像黎家大院門外那三座鼎中的火一樣越燒越旺,最終在三月的時候結出了果。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最後一鏟子刀幣被加到了鼎中,金色的火焰逐漸變淡,最終變成了幽幽的藍色微光。
黎家大門緩緩打開,黎家子弟排成兩排魚貫而出,跟在他們後麵的是深居簡出的黎滿堂和決明子。
兩個人晃晃悠悠地繞到鼎前麵來,黎滿堂背著雙手,決明子則揣著袖子,圍在門前的眾人自然而然地將目光投向了他倆,可謂是吸足了眼球。
二人在鼎前站定,決明子微微躬了躬身子,黎滿堂則環顧四周之後,緩緩開口道:“我來到華胥西苑已百年有餘,說出來不怕笑話,我到這的理由並不光彩。”
“人總是對未知的事情充滿好奇,又充滿恐懼,但二者並不平等,好奇比恐懼多的時候,總是喜歡四處逛逛,可當恐懼多過好奇的時候,又恨不得整日躲在家裡。”
“剛來到這的時候我還很年輕,對這個小世界充滿了好奇,和弟兄一起逛遍了華胥西苑的每個角落,我以為這裡不過如此,也不會出現應該有的恐懼,於是悻悻而歸,在不涼城裡開枝散葉。”
“但兒女越來越多,黎家在華胥西苑越做越大,我製定了不涼城的規矩,定下了華胥西苑的生存法則,可我卻害怕了起來。我這樣從外麵逃到這裡的人卻可以在這裡混的風生水起,是我比以前厲害了,還是這個地方和外麵相差太多。”
“在這個小地方,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我不禁開始思考,琢磨這個地方到底值不值得我為之付出我的一生。本以為不會出現的恐懼慢慢占據了我的心靈,我開始害怕,害怕自己一生都會耗在這個窮鄉僻壤,害怕自己年輕時候的宏圖大誌被一天天的耗光,我從未如此地渴望從這裡出去,哪怕外麵有時時刻刻都想著要殺我的仇人,哪怕外麵的危險要遠超這裡,我還是想出去。”
“還留在這裡的大部分人都是生在這裡的,你們難道從未想過為何那些從外麵進來的人願意把全部身家都留給你們也要換一個更早從這裡出去的機會嗎?因為外麵的世界遠比這裡要美好。”
“你們應該出去看看,看看外麵那個讓所有人都流連忘返的地方。”
“現在你們要做的是為自己的一生做一個簡單的選擇,一,修好落雁穀的大陣,從這裡出去,是生是死去外麵再做定奪,二,留在這裡,陪華胥西苑一起死去。”
黎滿堂對站在一旁的決明子使了個眼色,決明子揮揮手,身後三座大鼎懸空而起,隨後倒了過來,仿佛藏著萬千星辰的藍色粘稠液體從鼎裡流了出來,彙聚成一個巨大的球飛在空中。
“想出去的,帶著這個,到落雁穀去,早一日修好,你們就早一日出去,我黎滿堂以黎家百口人的性命擔保,我會是最後一個出去的人。”黎滿堂指指空中的藍球,站在一旁的黎家子弟排著隊走過來,每個人手裡都捧著一個罐子,那藍色的球體分出一股股的細流進了這些罐子裡,灌滿之後,捧著罐子的人在不遠處站成了一排。
周圍的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從人群裡有人大喊一聲“我不想死”,隨後跑了出來,抓起一個裝滿的壇子向城外跑去。
有一個帶頭的,就自然有第二個人,很快的,人群湧了上來,黎家準備好的罐子很快就被全部拿完,浩浩蕩蕩的隊伍向西出了城。
“沒看出來你還挺能說的,以前不能打的時候是不是就靠一張嘴走天下?”整個華胥西苑就剩他們兩個老東西,決明子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拿黎滿堂開玩笑的機會。
黎滿堂麵無表情地說道:“我從來隻靠拳頭,隻不是他們都怕死,卻又不敢承認罷了。”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也怕所以我知道。”
“嗬。”
決明子嗤笑一聲,搖搖頭,跟在了大部隊後麵,落雁穀的大陣還要他出最後一次手。
自年初從慕家回來之後,無月明就開始教黎向嬋和黎向娟修道,兩個小姑娘天賦雖不高,但卻極其刻苦,雖不能像黎向晚那樣一個月就入了點星,但至少對天地靈氣已經有所感應,想必點星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在落雁穀的大陣重新開始修繕後,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這上麵,當大家的利益訴求都一致的時候,人就會像螞蟻一樣,不眠不休。
無月明本來也打算去幫忙的,但是兩個小丫頭覺得他現在太瘦了,怕他累著,再說現在無月明已經算是她們的師傅,她們兩個做徒弟的自然不能讓師傅動手,於是她們便自告奮勇地代替無月明,白天去落雁穀幫忙,晚上回來找無月明修行。
無月明雖然很想解釋大部分的修道者其實不靠那身腱子肉,他雖然瘦,但他也能幫上忙,可看在兩個小丫頭一片孝心的份上,他也樂得清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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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她們去落雁穀幫忙的時候,無月明就坐在房頂上,麵對著西邊的那幾柱照夜清閉目養神,晚上她們回來了,就陪她們一起練練氣。
今天的前半段也是如此,無月明照常坐在房頂上發呆,兩個小丫頭則早早地就出了門,整個黎家大宅都安安靜靜,到了後半段卻有了變數,兩個丫頭提前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是跑回來了。
坐在房梁上的無月明睜開眼睛,看見連廊之中黎向娟正朝他飛奔而來,黎向嬋則提著裙擺追在後麵,還喊著妹妹的名字讓她慢點跑。
無月明微微一笑,在黎向娟爬上房頂之後先發製人,“今天怎麼偷懶先跑回來了?我不是教過你做什麼事都要持之以恒嗎?”
黎向娟喘了兩口氣,規規矩矩行了個禮,才跑過來扯著無月明的胳膊想把他拽起來,“什麼偷懶,今天那大陣就要修好了,決明子前輩說一會兒就要催動大陣,我這是特意跑回來喊師傅你一塊兒去看的。”
“大陣這麼快就修好了?”無月明疑惑道。
大陣從開始維修至今不過一個多月,那個被睚眥啃得千瘡百孔的陣法能這麼快就修好嗎?
“師傅你是不知道,那裡的人都不睡覺的,白天我們過去的時候他們在,晚上我們走的時候他們也在,第二天我們再去的時候還在,從來沒見他們休息過。”
無月明苦笑著搖搖頭,這麼多修道者真的心往一處使得時候,做成這樣的事自然不算尋常,就是不知道他們早乾什麼去了。
“我不是讓你們不要叫我師傅嗎?再說我也沒教給過你們什麼要緊的東西。”
“師傅你可千萬不能這麼講,你這幾個月裡教給我們的東西可比前十幾年家裡教給我們的東西都多。”黎向嬋此刻也趕了上來。
“就是就是,尤其是爺爺,這麼多年一直裝高手,對家裡的人卻一點都不關心,向晚哥哥出殯的時候他都沒有去!”黎向娟跳了起來,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天空,大聲叫罵。
“你小心的點彆讓他聽見。”無月明打趣道。
“怕什麼?我們出來的時候他還在落雁穀呢!”
無月明笑出了聲,這一家人可真有意思。
這幾個月來黎滿堂其實偷偷找過無月明,還給無月明帶來了幾本黎家典籍,讓他教給兩個小丫頭。無月明問黎滿堂為什麼不親自教,黎滿堂說現在你是她們師傅,我是她們爺爺,當然是由你來教,如此正當的理由讓無月明無法反駁,隻好將典籍收下,回頭再偷偷教給兩個小丫頭。也多虧了這幾本書,不然就憑他自己的那條野路子和黎向晚那點口頭傳授,他還真不敢保證自己能不把這兩個丫頭帶到歪路上去。
也不知道黎家修的是什麼道,黎向晚是不是也和慕晨曦一樣,當他開始將老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上的時候,就注定活不長了。
“師傅你到底去不去,在不出發就來不及了。”黎向娟又扯起了無月明的胳膊。
無月明沒有動,反手把兩姐妹拉在身邊坐下,“以為師多年的經驗,在這看比在那看更漂亮。”
“我們是為了漂亮去看的嗎?”黎向嬋疑惑道。
“難道不是嗎?我以為你們小姑娘都喜歡看漂亮的東西呢。”
“喜歡是不假,但去看大陣難道不是為了看到那光柱衝天而起,大家心中重新燃起生的希望,然後痛快地暢想未來嗎?多浪漫啊!”
“啊?難道不是一群要逃跑的人終於找到出路之後的竊喜嗎?”
“啊?”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聽不懂對方說的話。
“可是爺爺說外麵的世界很好,讓我們都應該去看看,不能困在這個小地方。”
“那幾年前華胥西苑還好好的時候,怎麼沒見他這麼說過?”
“啊?”兩個小丫頭愣住了,感覺自己的腦袋有平常的兩個大。
無月明歎了口氣,揉了揉兩個丫頭的腦袋,“怪為師了,這些事情對你們來說還是太複雜了。”
可兩個小丫頭卻沒那麼好騙,還要開口問,好在遠處的大陣幫了無月明的忙,耀眼的光柱立了起來,照亮了遠處的天空。
“呐,你們看,是不是比站在大陣那要好看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