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缺了很多的桌椅板凳,讓紅蓮山莊一向熱鬨非凡的大堂迎來了少有的冷清,剛剛入夜,大堂裡就沒了人影。
一聲輕微的木頭碰撞聲響起,一個小腦袋從門後鑽了出來,正是打算夜訪無月明的小江,她摘了所有閃閃發亮的發飾,一頭烏黑的長發簡單地紮了個馬尾,臉上常戴的白紗也換成了黑色的麵紗,身上也少見的穿了一件黑色的勁裝,隻是看起來有些大,多半是從阿南那裡拿來的。
小江在門口鬼鬼祟祟地左右探了探頭,看到周圍沒人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出了門,挨著牆輕手輕腳地下了樓,一溜煙小跑著鑽進了那條幽深的小道。
雖然聽阿南提起過,但這條幽深的小道還是讓小江心跳加速,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山莊為什麼非要修這麼一條嚇人的通道。
小江跑了好久終於從隧道裡鑽了出去,外麵璀璨的星辰給整個森林撒上了一層銀輝,也讓小江鬆了口氣。
在萬籟俱寂的林子裡,隻有遠處一座山頭上有幾點螢黃的火光在搖晃。
小江拍了拍胸脯,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好融得進這片寂靜之中。她沿著山路一直向上,很快就摸到了小院子的門外,不算高的木牆恰好擋住了小江想要窺探的視線,兩扇大門虛掩著,幾盞燈籠的光從門縫裡透了出來。
小江躡手躡腳地來到大門邊,伸出一隻手來想要把虛掩的大門推開,可誰知她的手剛剛放到門上,那扇大門就像是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腳一樣順勢打開了,伴隨著的還有一聲尖銳的摩擦聲。
驚慌失措的小江手忙腳亂地把打開的門又拉了回來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然後偷偷地從門邊看向了院子裡,卻沒想到和一雙灰色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院子裡幾盞燈光之下,無月明正坐在一個躺倒在地上的樹乾上,一隻手捏著一塊巴掌大的木板,另一隻手的指尖冒著一團火苗。
“啊!”小江一聲驚呼,那扇木門“砰”的一聲被她關上了。
坐在院子裡的無月明微微皺起了眉頭,聽力極好的他甚至能聽到屋外那顆心臟跳得越來越快,仿佛下一刻就要炸開一樣。
他閉著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趕在小江的心炸開之前說了話,“來了就進來坐坐吧。”
院外急促的心跳聲漸漸平緩,木門再一次被推開。
生怕再把人嚇到的無月明歪過頭去沒有看小江,隻是用手指指了指身後那幾張還是半成品的椅子。
小江低著半個頭,兩手的食指勾在一起垂在身前,邁著小步子進了院,在離無月明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看了看側著身子的無月明,又看了看那幾張離得老遠的椅子,輕輕地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踩著輕盈的步子走到了無月明的身邊,坐在了他坐著的那根樹乾的另一端。
雖然小江坐得極其靠邊,又隻坐了半個屁股,可這樹乾本來也不長,再遠又能遠到哪去呢?所以小江一坐下無月明就感覺到夜裡吹來的風都香甜了起來,他隻要稍稍側側頭,就能數的清楚小江微微顫抖的眼睫毛,還聽的到如戰鼓般激昂的心跳聲。
“害怕的話何必坐過來呢?”無月明心裡暗自嘀咕,但還是不動聲色地往另一邊挪了挪。
察覺到身邊的動靜之後,小江側頭看了看無月明的側臉,很快又低下了頭。
就在無月明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小江突然抬起了身子,向無月明這邊微微側了側,又坐了下來,手腳重新放回了原位。
兩人的距離又回到了起點。
這下換成無月明慌張了,他驚愕地抬起頭來看向了小江。
沒想到小江不僅不慌,反而還伸手撩了撩頭發,把自己白裡透紅的耳朵露了出來。
無月明深吸了一口氣低下了頭,心裡又叨叨起來,“來者不善,來者不善呐!”
小江坐在樹乾上把玩著自己的手指頭,怎麼看也不像是有開口的打算,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無月明雖然也坐在那裡不說話,但腦子卻轉的飛快,他把他遇到過的所有女人回想了個遍,想要從和她們相處的經曆裡麵總結出一些可以用來對付小江的方法,但他思來想去發現其他人的經曆並沒有什麼可取之處,這些姑娘們的性格各不相同,有講道理的有不講道理的,有脾氣爆的有脾氣靜的,但就是沒有會害羞的,時沉魚是個天生的戲子,她的害羞都是裝出來的,百裡難行性子大大咧咧,更不會在意這些,天元是超凡出世的仙子,更不會有這些凡人的情感,阿南帶著幾分江湖兒女的俠氣,雖然不多但也算得上江湖中人,至於阿紫和蘇姐姐,兩個狐狸精有什麼好講的。
隻有現在在身旁坐著的小江,都這麼久了無月明也沒聽到她的心跳有半分緩和的跡象,敲這通戰鼓的人好像不會累一般,無月明甚至覺得在華胥西苑倘若有這麼一位樂手,劍門關至少還能多守三年。
“無公子,焦了。”一直沒說話的小江突然開了口,軟糯的聲音像春天初融的雪一樣輕柔地流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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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正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無月明被嚇了一跳,匆忙抬起頭來問道。
“那裡。”小江伸出一隻手指了指無月明手裡的木板。
無月明低頭一看,自己手裡的小火苗因為太長時間停在同一個地方,那塊巴掌大的木板已經被熏了一個洞出來,此刻正呼呼地冒著黑煙。
“哦哦,咳咳。”無月明連忙移開了手裡的小火苗,吹了吹熏黑的木板。
小江看無月明收拾好了手裡的東西又重新收回了手,玩起了指頭。
無月明把手裡的木板換了個方向接著烤,微弱的火光在他的眼瞳裡燃燒著,灰色的眼眸裡再次有了色彩。
“是洛姑娘讓你來的?”
無月明已經儘可能的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一些了,可小江聽罷還是直起了身子,兩隻手一起擺了起來,遮住了下半張臉的麵紗也一同搖擺起來,“沒有,沒有,是我自己要來的。”
“哦……”無月明的哦字拖了個長音之後就沒了後續,若小江回答是,那他可以讓她回去然後轉告阿南,他確實不做水雲客了,多少錢的忙也不幫,可小江說她是自己要來的,他一下子就沒有了趕小江走的借口。
小江見無月明應了一聲就沒了反應,盯著他手裡的木板發起了呆,也不知道自己的答案無月明是不是不滿意,她又咬了咬嘴唇,一隻手把另一隻手掐得煞白。
“其實……其實……我才是洛姑娘……”小江的聲音說著說著就越來越小,到了最後就像是在和無月明說悄悄話。
“嗯?”無月明挑了挑眉毛。
“其實我才是洛江南……”小江比剛剛還要緊張,兩條腿緊緊地貼在一起,整個人看上去又小了幾分。
“那洛……她是誰?”
“阿南就是阿南。”
“那她叫什麼?總不能隻叫阿南吧?”
“她叫……不行我不能告訴你,阿南不讓我說,無公子要是想知道的話就自己去問她吧。”
無月明對阿南叫什麼並沒有什麼興趣,他接著問道:“所以你才是洛城主的女兒嘍?”
小江搖了搖頭,“我們兩個都是。”
“可是……”
“隻是大家知道的隻有一個洛江南而已。”
這種複雜的關係讓無月明一時折騰不明白。
打開了話匣子的小江稍稍放開了一些,接著說道:“無公子可以這麼想,她是阿南,我是小江,我們加在一起就洛江南。”
“合理。”無月明點了點頭,剛想問問為什麼風月城會有這種不為人知的秘密,腦子裡的理智突然反應了過來,江湖上的事,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這種事情假裝不知道就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小江見到無月明又陷入了沉默,另一隻手也被掐白了,她可是第一次主動和一個不熟悉的男人說這麼多話,還是這種不足為外人倒也的秘密,他竟然這樣無動於衷,果然是好難對付。
小江在心裡暗自給自己打了打氣,側過了身子,對著無月明說道:“無公子,我知道你快死了。”
無月明一愣,問道:“是長孫無用告訴你的?”
“是長孫公子跟我講的。”
無月明極慢地點了點頭,五官像是石頭雕出來的一樣沒有一絲感情。
這可把小江下了一跳,她分明感覺到無月明周圍的空氣都冷了幾分,“怪我說錯話了,無公子若是不願聽的話,就當小江剛剛什麼都沒講。”
“沒有,我隻是在想要怎麼才能殺了長孫無用之後全身而退。”無月明的話冷冰冰的,任誰來聽也不會是在開玩笑。
這下小江更慌張了,再也顧不得什麼禮數,兩隻手緊抓住了無月明的小臂搖了搖,“無公子可千萬不要怪罪長孫公子,是我求著他告訴我的,要怪就怪我吧。”
無月明隻覺得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柔弱無骨,他隻能任由小江搖著,生怕自己一使勁把小江的十個指頭都折斷了。
“我開玩笑的,怎麼會為了這個就殺了長孫無用呢?”無月明笑了笑,身上的肅殺之意陡然間消失地無影無蹤,他這話也不假,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長孫無用這頓打卻是怎麼也逃不了了。
小江這下終於放下心來了,收回了自己的手,經過這一鬨她緊張的情緒緩解了不少,她嘟著嘴把肺裡的濁氣吐了出來,臉上的黑紗舞動,露了半截光滑的下巴出來,待麵紗重新蓋住她的臉後,她竟然輕聲地笑了笑。
無月明聞聲側了側頭,不愧是江南女子,單是笑笑就比那戲子唱曲還好聽。
小江也扭過頭來,一雙彎成了月牙的眼看著無月明,“我就知道你沒有阿南說得那麼凶。”
這話聽在無月明的耳朵裡就像是在說他不夠男人一樣刺耳,他本想跳起來打一套拳,或者乾脆扯下自己的衣裳,讓小江好好見識見識他的功勳章,但在小江的笑眼之下,他也隻能是咧了咧嘴傻笑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