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才是洛江南?”
長孫無用趴在桌子上,兩隻手捧著一隻碩大的豬蹄,吃得滿嘴流油。
在他旁邊坐著的阿南就要含蓄的多,捏著一雙筷子,小口地吃著麵前的涼菜,聽到長孫無用的話,她點了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昨夜的風波在天亮的時候就塵埃落定了,九成九的人都在那場風波裡動了手,不論是因為收了錢才來到這裡,還是單純好奇想要摸摸洛江南這個正站在風口浪尖的傾城女子,總之他們動手了,既然動手了,也就沒有道理在再在這裡。剩下的那些人也沒有多留,畢竟一個酒樓連幾張像樣的桌子都找不出來的時候,這酒樓也就不能叫酒樓了,當它失去了自己基本功能的時候,住客自然也就沒有了留在這裡的理由。
於是剩下的人隻有紅蓮山莊的員工,處於故事中心的長孫無用、阿南和小江,就連那在這裡住到破產的尚無憂,都在長孫無用不知道的時候早早的離開了紅蓮山莊,就像是知道昨夜會發生的事一樣。
除了這些人以外還留下的就隻有花錢請來的戲班子了,收了彆人的錢就要唱完該唱的戲,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
隻是剩下的這些人加在一起都算不上多,讓這巨大的紅蓮山莊顯得十分冷清,於是痛心不已的蘇姐姐命人把大堂中央清理了出來,又從那些廢墟裡勉強撿了幾個還能用的桌椅板凳出來,在大堂中央拚成了一張大桌子,然後把眾人聚在了一起吃這頓年夜飯。
於是在這除夕夜裡,紅蓮山莊裡上演了詭異的一幕,幾張搖搖欲墜的桌子上麵擺滿了山珍海味,其他的地方卻是一屋子的廢墟,連這幾張桌子都坐不滿的人卻聽著最好的曲,甚至那台上唱曲的人都比台下聽曲的人還多出來不少。
阿南吃著吃著突然放下了手裡的筷子,半側著身子看向了長孫無用,冷著臉說道:“你能不能彆看了?”
“啥?”手裡豬蹄子啃了一半的長孫無用既沒有停下嘴巴的動作,也沒有移開自己的眼睛。
在他正對麵,坐著終於摘下麵紗的小江,在昨夜被那麼多人看到了她的臉之後,那麵紗也沒有了再戴的必要,如果離開的那些客人不都是瞎子,那麼她的畫像應該已經出現在江湖中的每一個角落裡了。但摘下麵紗的小江卻又像是戴上了另一張麵具,她端坐在椅子上,兩隻手交疊在膝蓋上,微微低垂著眼簾,像是一個精致卻不會動的布娃娃。
“大人沒教過你這麼盯著一個還未婚嫁的姑娘很失禮嗎?”阿南拿起一支筷子敲了敲盤子。
“哦哦。”長孫無用稍稍把眼神向手裡的蹄子看了看但很快又不受控製地看向了對麵,“不對啊,那她是洛江南,那你是誰?為什麼我即墨樓的情報網都不知道風月城城主有兩個女兒?”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阿南翻翻白眼,“不該知道的就少打聽。”
長孫無用終於把眼睛從小江身上移開落到了阿南身上,上下看了看之後說道,“無兄說的果然沒錯。”
“什麼沒錯?是女人都是麻煩,還是我很蠢?”在被無月明的天賦一次又一次地擊敗之後,阿南終於認清楚了自己和無月明的差距,對這些之前無法麵對的問題現在已經可以平常心地去對待了。
“不是,是當初我問他天元和洛江南那個好看的時候,他說天元有洛江南八個好看,但那時候我以為無兄隻是在說氣話,洛江南已經這麼好看了,哪裡還會有比她好看八倍的人存在,直到今日見到了真正的洛江南,我才明白無兄那時……”長孫無用頓了頓才說道,“還是照顧了阿南姑娘心情的。”
“哢嚓!”阿南手裡的筷子斷成了兩截。
“不行,我得再去問問無兄,見過真正的洛江南之後,天元和洛江南到底哪個更好看。”說著長孫無用就放下了手裡的還沒有吃完的豬蹄子,目光投向了另一邊,當下無月明算是紅蓮山莊的跑堂,自然不能和他們這些客人坐在一起。
“你怎麼對這個問題這麼上心?這有什麼好比較的?”阿南忍不住吐槽。
“你不懂,這是執念,就像是無數的人都想知道這世上最厲害的人到底誰一樣。”長孫無用三口兩口把骨頭上的肉塞進了嘴裡,用毛巾擦了擦嘴,起身走向了坐在另一邊的無月明。
紅蓮山莊的員工並不多,老板娘蘇姐姐,帳房先生董銜蟬,大廚秋十三娘,後勤左長林,還有新晉的跑堂無月明。滿打滿算一隻手就數得過來,所以再怎麼坐也不過就是隔一個人還是隔兩個人的區彆,尤其是秋十三娘還在後廚做菜的時候,四個人就更顯得親近,不過蘇姐姐和右長林兩個人隻在桌上冒了個頭就坐到了戲台最前麵的桌子上專心聽戲,隻剩下了第一次見麵就差點鬨出命案來的無月明和董銜蟬。
兩個沒什麼話好講的人隻能各自喝著自己的酒。
無月明在喝酒這件事情上學了陸義的剽悍,秉承著越大越好的道理,有碗就絕不用杯子,有壇子就絕不用酒壺,因此他又捧起了酒壇子。董銜蟬做為一隻貓自然不能和無月明一樣抱著酒壇子往喉嚨裡灌,他隻能趴在一個大盤子旁邊,一下又一下地舔著盆子裡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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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個人都覺得尷尬,而且也都知道對方也很尷尬的時候,那無論做什麼就都會顯得多餘,所以兩個人除了喝酒,桌子上的其他東西擺上來是什麼樣子的,現在就還是什麼樣子的,連筷子都沒有動一下。
若不是戲台的曲子一直沒有停,這裡的氛圍絕不像是吃年夜飯,倒像是幫派火並前的最後一頓,隻要中間有一個人站起來掀了桌子,那就必然是一場腥風血雨。
這般嚴肅的場麵持續下去無非兩種結果,一種是大打出手,以一方慘死結束,另一種是暫時休戰,大家都給對方留個麵子。
要想達成第一種結果十分簡單,隻需要有人掀一下桌子就好,而要想達成第二種結果,往往就需要第三方的介入才可以了。
在紅蓮山莊裡,能做這個第三方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秋十三娘就是其中一個。
紮著頭巾的秋十三娘端著幾盤新做的菜從後廚走了出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雖然身為一隻蜘蛛精,可她是真的很喜歡做飯,尤其是給喜歡人的做飯。
秋十三娘的八隻長腿在廢墟裡如履平地,很快就來到了大堂中央,不過她的眼神在很遠的地方就鎖定在了董銜蟬的身上。
手中的菜精確地落在了桌子本就不多的空地上,秋十三娘片刻都不多留直接就來到了董銜蟬的對麵,她高大的身形隻需要稍稍彎腰就可以從桌子這一邊探到那一邊,明明看上去膚如凝脂,指如青蔥實際卻大的嚇人的手落在了董銜蟬的腦袋上。
“銜蟬呐,今天的菜好吃嗎?”
董銜蟬的貓頭在大手裡團成了一團,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秋十三娘稍稍低了低頭就看到了桌子上根本沒有動過的菜,視線一偏,就落在了旁邊拎著酒壇子盯著他們看的無月明臉上。
在紅蓮山莊裡跑了這麼久的堂,無月明自然是認識秋十三娘的,隻是秋十三娘比董銜蟬要記仇的多,所以從來都沒有給過他好臉色。
秋十三娘惡狠狠地剜了無月明一眼,鬆開了董銜蟬的頭,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剛端上來的熱菜不由分說地塞到了董銜蟬的嘴裡,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臉上,“銜蟬嘗嘗這個。”
筷子都伸進了嘴裡,董銜蟬想不嘗都不行,隻能大口地吞了進去。
“好吃嗎?”秋十三娘滿懷期待地看著董銜蟬,雙手稍有些緊張地握在了一起。
“好吃,當然好吃,不僅好吃,還比昨天做的更好吃。”不知道董銜蟬說的是真是假,但總之他是這麼說了。
秋十三娘對這樣的話很是受用,一把就將董銜蟬攬在了懷裡,把他的貓頭貼在自己的臉上一個勁地蹭,比董銜蟬更像一隻貓。
就像是一位少女抱著自己的寵物貓,快和豹子一樣大的董銜蟬在秋十三娘的懷裡顯得有些小巧,被秋十三娘揉來揉去,還說著一些聽起來十分肉麻的情話。
深知“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無月明,隻能一口又一口不停地喝著酒,但是眼神卻還是忍不住地往那邊瞟,畢竟這場麵他是真沒見過。
被肆意玩弄的董銜蟬還是拉不下臉來,不停地說著讓秋十三娘先去做菜等等再來的話,可秋十三娘還是拖了好久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一路上還不忘時不時地回頭看幾眼。
董銜蟬舉著一隻爪子不停地揮著,直到秋十三娘鑽進了那個小巷子裡,他才放下了爪子,眼睛一斜偷偷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無月明也在斜著眼睛看他,他立刻轉過了頭梳理起了身上被弄亂的毛發。
無月明放下酒壇子,舔了舔嘴唇,還是沒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出聲問道:“十三娘是蜘蛛精?”
“廢話!”沒想到無月明一張嘴就是問這種沒有營養的問題,董銜蟬自然沒有什麼好脾氣。
“那帳房先生你是貓妖?”無月明並沒有因為董銜蟬的態度而生氣。
董銜蟬抬頭看了無月明一眼沒有說話。
“那帳房先生你為什麼不化成人形呢?十三娘不是每天都在努力讓自己更像一個人嗎?賬房先生為什麼不呢,這畢竟還是在人族的地界。”
董銜蟬舔著自己的毛,看樣子並不是太想回答無月明的問題,但無月明不要臉得一直盯著他看,他也隻能給一個回答了,“因為我不是貓妖。”
無月明瞪大了眼睛,在一個都是妖的山莊裡,一隻會說話的貓說自己不是貓妖,這話怎麼都不能信的吧。
董銜蟬知道自己的話會讓人疑惑,於是補充說明道:“其實我是一名鬼修。”
“鬼修?”無月明隻知道一個鬼修,就是那個害了陸義妻女,煉了滿城活物為自己療傷的鬼修。
“你不知道?”董銜蟬覺得無月明這樣一個在江湖上小有名氣的人不應該不知道這種常識。
“知道,”無月明點點頭,“但是你和我了解到的鬼修不一樣。”
“看上去沒有那麼壞?”董銜蟬笑笑。
無月明點了點頭。
尷尬的氣氛被打破,董銜蟬也沒有那麼拘謹,接著解釋道:“不是所有的鬼修都是壞人,也不是所有的壞人都是鬼修。大部分的鬼修都隻不過是死後信念太重,魄死而魂不散,便隻能做起了鬼修,隻不過做鬼修也是要門檻的,人死之前有肉身來抵擋這天地間的靈力罡風,但肉身若是碎了,僅剩下的魂魄根本經不起最小的一陣風,但凡是元神信念弱一點都會落個魂飛魄散、身死道消的下場。而那些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往往心中的信念更加強烈,也更容易因為恩怨丟了肉身,自然也就更容易成為鬼修。壞蛋不會因為變成鬼修就變成大好人,所以鬼修裡的壞人就會多一些。久而久之,鬼修便被這些人發展了起來,甚至創造出一些隻有鬼修才能修習的強力法術,強到讓一些人寧願舍去自己的肉身,自願成為鬼修也要去學,實在是令人唏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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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月明除了點頭也做不了什麼,過了好久他才問道:“所以世上真的有鬼嗎?”
“那要看你如何理解了,大家常說的鬼無非就是人的三魂,可每個人都有三魂七魄,魂為靈,魄為體,魂就像是住在魄變成的家裡。因此每個人都是鬼,隻是有的有家,有的沒家。有家的叫人,沒家的叫鬼,僅此而已。”
“就是說每個人死之後都會變成鬼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