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山外麵,長孫無用和屠嗔癡正蹲在一處草叢裡,兩顆腦袋湊在了一起,低聲嘀咕著。
“計劃聽明白了嗎?”長孫無用問道。
“聽明白了。”屠嗔癡點點頭。
“真的聽明白了?”
“真的聽明白了。”
“不行,我還是不放心,咱們再對一次,”長孫無用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他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大事,可卻是第一次既沒有長孫佳辰在,也沒有無月明在,即墨樓的其他人也沒辦法直接出麵,要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第一步,我先去正門叫陣,吸引火力;第二步,你趁亂混進山裡,去思過崖看看殺人凶手是不是在那;第三步,如果你找到了他,就立刻聯係我,我趕過去幫你。第四步,我助你手刃凶手之後咱們立刻遁去,一刻也不多留,阿紫姐姐的事就交給無兄去辦。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不就四步嗎?簡簡單單,問題不大。”
“但是有一個問題。”
“我也有一個問題。”
“那你先說。”
“不,你先說。”
“好,那就我先說,”長孫無用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你怎麼能保證人一定在思過崖呢?”
“那地方我呆過,他闖出這麼大的亂子,師兄一定不會再讓他去木蘭山的,既然去不了木蘭山,那就一定在思過崖。”
“好,那你的問題是什麼?”
“我已經是個死人了,所以第四步裡是你要立刻遁去,而不是咱們一起。”屠嗔癡細心地糾正了長孫無用的計劃。
長孫無用一愣,屠嗔癡除了身體冰涼以外和正常人沒什麼差彆,精神高度緊張的他竟然忘記了跟前的屠嗔癡其實是死去的屠二蛋。
“那……就我立刻遁去。”
“好,那咱們出發吧,長孫公子。”屠嗔癡笑笑,拍了拍長孫無用的肩膀。
“走!”長孫無用率先起身,小跑著向著遠處的牌樓跑去。
屠嗔癡看著長孫無用遠去的身影笑了笑,而他則化作了一道鬼魅,消失在了草叢之中。
經過幾日的修整,名山已不再如他們走時一般雜亂,除了鎖著阿紫的地方還是一片荒蕪外,其他地方的山和房子已經陸陸續續重新修建了起來,完全看不出當日的慘狀,再加上春末夏初溫暖的陽光,這名山看上去倒是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屠嗔癡並不是真正的屠二蛋,也不是什麼長孫家的家臣,自然也不怎麼聽長孫無用的話,所以那個僅有四步的計劃,到了第二步就走上了岔路。
屠嗔癡並沒有去思過崖,而是躲過明崗暗哨,到了囚禁著的狐妖身旁。
先沒了屠嗔癡又沒了屠二蛋的阿紫徹底沒了信念,那頭大狐狸也像是生了病,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屠嗔癡先是前後看了看,又左右看了看,最後退了兩步仰著頭又看了看,跟前這隻大狐狸似乎和他記憶裡的那隻在體型上有點小差異,於是他又向後退了幾步,然後小跑起來,最後一個起跳抓住了一根長長的胡須,使勁扯了幾下。
閉著眼睛的阿紫不情不願地睜開了眼睛,敢這麼折騰她的不是無月明就是長孫無用,現在無月明在塗山出不來,那能這麼乾的隻能是長孫無用了,可自己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他還回來乾什麼?
剛準備發飆的阿紫一睜眼就看到了站在跟前的男人正衝她微笑,似乎是本能反應一般她從地上滾了起來,趴在地上,像是一條討食的小狗。
隻不過阿紫也沒有意識她不再是那條隻小狐狸了,至少體型上不是,所以她這一滾,好不容易塵埃落定的名山裡再次掀起了波瀾。
屠嗔癡眼疾手快捂住了口鼻,可還是沒防住迎麵吹來的塵土,就在他覺得自己要打幾個噴嚏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自己此刻已經是一具屍首,再也不會呼吸了,他苦笑一聲,拍了拍阿紫長長的鼻子。
“今天天氣不錯。”
阿紫呲了呲牙,從鼻孔裡噴出的氣將屠嗔癡的衣衫吹的嘩嘩作響,若不是屠嗔癡的手按在她的鼻子上,她肯定要張嘴把屠嗔癡啃了。
“咱們成親吧!”
吹出的氣浪更強了,屠嗔癡一個踉蹌坐在了地上。
“你要不願意的話其實也不用這樣的。”屠嗔癡揉了揉摔疼的屁股說道。
“你不覺得現在才說有些晚了嗎?”阿紫齜牙咧嘴地說道。
“說了不就行了?還在乎晚不晚,”屠嗔癡又站了起來,看起來對於阿紫的反應他十分的不滿,“做妖就好好做妖,非要學著做人,什麼不好學什麼。”
“你現在到底是屠二蛋還是屠嗔癡?”
“當然是屠二蛋了,屠嗔癡比這帥多了好吧。”屠嗔癡摸了摸自己這張並不太滿意的新臉。
阿紫喉嚨裡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用鼻子把屠嗔癡撞倒在了地上。
“他不敢講的話我都替他講了,還不能說他幾句了?”屠嗔癡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再次站了起來,“不過他的彩禮錢被我私吞了。”
阿紫張開了大嘴把屠嗔癡的腦袋咬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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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嗔癡伸手拍了拍阿紫的嘴巴,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那彩禮錢我給無月明那小兄弟了。”
阿紫把屠嗔癡吐了出來,“那還差不多,我逼著他吃了那麼多沒有用的藥,還把他騙到塗山去,是該補償他一下。”
屠嗔癡眨眨眼睛,問道:“你是這個意思嗎?”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問他還做不做水雲客,做的話我手裡剛好有個單子不知道他還接不接。”
屠嗔癡的話音剛落腦袋就又進了阿紫的嘴裡。
“我不是說了不讓你們去找他嗎?”
“你還說山上那個會把我們留下呢!”屠嗔癡又拍了拍阿紫的嘴,示意她不要生氣。
“她沒有留你們嗎?”
“留?我都沒看到她人,也不知道在躲什麼。”
阿紫把屠嗔癡吐了出來,悶悶不樂地趴在地上,“那時候你不是也躲著我嗎?”
“那時候,”屠嗔癡擦了擦自己的臉,“那時候我是不想讓你來看著我死,那多殘忍啊。”
阿紫沉默了,好久之後才問道:“那時候你為什麼要自儘?”
“也沒什麼啦,”屠嗔癡撓了撓頭,“師傅想讓我做掌門,可是我不想,師兄弟們也不想,我一心求劍,根本沒有做掌門的心思,師兄在名山學藝這麼多年,論資曆論修行都該是他才對,可師傅覺得師兄差一點天分,若是讓師兄做掌門,名山劍派不會變差,卻也不會有什麼進展。可安安穩穩的難道就不好嗎?我把自己禁足在思過崖就是不想參與這場紛爭,可結局並沒有變得更好,師傅下令讓我與師兄進行一場看似公平實則根本不公平的比試,贏得那個去做掌門。”
阿紫睜大了眼睛,聽著屠嗔癡講著許多年以前的秘密。
“所有人都會知道我會贏,師傅知道,師兄知道,我也知道。師傅有他的心思,他想讓我這個小師弟當家。師兄也有他的心思,他想為他這麼多年的努力寫下結論,要是做不成掌門,那不如死在我這個離經叛道的小師弟手裡。”
“那你呢?你有小心思嗎?”
“我?我當然有了,不僅有,還很多,我想要遊曆山川江水,也想要閉門鑽研劍道,總之還有很多很多啦。”
“你還有這麼多沒做的事情,怎麼能……怎麼能自儘呢?”
“唉,”屠嗔癡仰天長歎道,“這些無非是些欲望,而欲望是可以被克服的,克服不了的是枷鎖。”
“什麼枷鎖?有人綁著你了?”阿紫問道。
“是一種名叫世俗禮教的枷鎖。”屠嗔癡仰頭看著阿紫的眼睛,笑著說道。
阿紫似乎明白了屠嗔癡想要說什麼,喉嚨裡低聲嗚咽著。
“我記得你的劍斬的是七情,也真是苦了你了,可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劍斬的是什麼?”屠嗔癡問道。
“你不是說你不練秦樓的劍嗎?”
“劍道一事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說不練,又何嘗不是另一種修煉呢?”
“那你的劍斬的是什麼?”
“嘿嘿,”屠嗔癡笑了笑,朝天招了招手,“你且看好了。”
一道藍色的光芒從二人頭頂主峰的大殿中亮起,哪怕在陽光下也是那麼的耀眼,隨後一聲劍鳴,如他鄉遇故知般熱烈,藍光長虹貫日一般從殿中飛出,最終落在了屠嗔癡的手裡,像是等著被主人摸摸頭的小狗一樣,輕輕地搖晃著。
名山的大門外,長孫無用在幾個名山弟子的眼皮子底下跳了出來,高舉著雙手大聲喊道:“全體目光向我看齊!”
此言一出果然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其中有認識他的便上來詢問道:“長孫公子可是有事需要我們幫忙。”
“那倒不是,”見人說好話的習慣讓長孫無用的語氣一下子緩和下來,但反應過來的他立刻又舉起了自己的雙手,聲音也再次大了起來,“我不是來找你們幫忙的,是來炸你們山門的!”
“炸我們山門?”
“對,炸你們山門,看到我手裡的東西了沒有?”長孫無用晃了晃手裡捏著的那個火紅色的像是栗子一樣的東西說道,“這可是火中栗,隻要這一顆,這小小的一顆,就能讓整個名山灰飛煙滅,無論是這山、這樹、這草,還是你還是我都沒了。”
一時間議論四起,名山弟子們經過商議之後決定先派一人回山去稟報,剩下的弟子看著長孫無用不停地揮舞著手裡的火中栗,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把這東西丟下來,隻好有一茬沒一茬的和他說著話。
“長孫公子,您這一炸我們所有人不就都死了嗎?”
“當然了,我跟你們說啊,彆說人了,蟲子都彆想活下來!”
“那長孫公子您不是也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