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夜晚,行政中心大樓比平時更早地沉寂下來。林窈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走出電梯,大廳裡空蕩蕩的,隻有安保人員恪儘職守的身影。
課題報告進入了最後的衝刺階段,她主動留下來核對幾個關鍵數據,一抬頭才發現早已過了正常下班時間。站在熟悉的馬路邊,夜風帶著涼意,她拿出手機,正準備叫車。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奧迪,如同暗夜中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滑停在她麵前。
車窗降下,露出周硯深那張輪廓分明的側臉。他轉過來,目光落在她身上,依舊是那種深不見底的平靜。
“書記好。”林窈的心跳瞬間失衡,下意識地站直問好,聲音比平時更緊了些。這一次,麵對他,不再僅僅是麵對上位者的緊張,更多了一層因為那個荒唐夢境和隨之而來的心虛。她甚至不敢長時間與他對視,生怕被他看出自己眼底的慌亂。
“上車。”他的語氣簡短,帶著不容置疑。
“不用了書記,我……”林窈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拒絕,話還沒組織好,就被他打斷。
“快點,”周硯深的目光越過她,看向大樓門口的方向,語氣平淡卻有效,“有人要出來了。”
林窈心裡一慌,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大門,但被他這麼一說,仿佛下一秒就會有同事走出來,看到她與周書記在路邊“糾纏”。這種可能被窺見的風險,讓她那點可憐的堅持瞬間瓦解。
她不再猶豫,幾乎是帶著一種認命般的倉促,拉開車門坐進了後座。動作比第一次更加拘謹,身體緊緊貼著車門,恨不得能縮成一團。
車輛平穩啟動,融入車流。
密閉的空間裡,再次隻剩下他們兩人,以及前排如同背景板般的陳默。那股清冽的雪鬆氣息縈繞在鼻尖,讓林窈的神經繃到了極致。
“近期經常加班?”周硯深的聲音在寂靜的車廂內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沒有看她,目光望著前方,仿佛隻是隨意的關心。
林窈盯著自己放在膝蓋上、微微蜷起的手指,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是的,書記。最近課題稍微有點忙,而且……我自己也需要多花點時間熟悉新的業務領域,所以加了會兒班。”她試圖將理由歸結於工作和學習,掩蓋內心那點不可告人的波瀾。
“嗯。”周硯深應了一聲,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語氣聽起來依舊隨意,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林窈本就不平靜的心湖,“你經常加班,男朋友沒有意見?”
男朋友?
林窈猛地一愣,抬起頭,有些錯愕地看向他。他怎麼會問這個?
周硯深也恰好側過頭,目光與她撞個正著。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出太多情緒,卻讓她心頭一跳,慌忙移開視線。
“沒……還沒有男朋友。”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乾巴巴的,“現在……事業最重要。”
“沒有男朋友?”周硯深重複了一遍,語氣裡聽不出是疑問還是陳述,“家裡沒有催?”
林窈感覺更煎熬了。為什麼話題會突然跳到這麼私人的領域?她隻希望車子能開得快一點,再快一點,趕緊結束這令人坐立難安的對話。
“父母……比較尊重我自己的意願,”她硬著頭皮回答,感覺後背都要出汗了,“他們覺得,隻要我身體健康,生活開心就好。”
“哦,”周硯深的聲音聽起來似乎緩和了些許,“那就是說,你還沒有遇到自己喜歡的?”他像是循著邏輯推導下去,語氣自然得可怕,“你以前在事務所,應該接觸過不少青年才俊,都沒有遇到合眼緣的?”
林窈簡直要招架不住了。他今天的問題,怎麼都如此……刁鑽?
“我個人……不太能接受與同事談戀愛,”她搜腸刮肚地尋找著合理的借口,語氣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萬一……談崩了,會影響工作,挺尷尬的。”
她說完,屏住呼吸,等待著下一個可能更讓她難以回答的問題。
然而,周硯深卻沒有立刻接話。
車廂內陷入一種短暫的、令人心慌的寂靜。
然後,林窈似乎聽到他極輕地、幾乎微不可聞地說了一句:
“是嗎?”
那聲音太輕,太模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讓她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或者他隻是在自言自語。她不敢追問,也不敢看他,隻能更加僵硬地坐著。
見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林窈偷偷地、極其緩慢地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微微鬆懈下來。
她沒有看到,在她悄悄放鬆的那一刻,身旁的男人,嘴角幾不可察地、極其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形成一個轉瞬即逝的、帶著某種了然與愉悅的弧度。
終於,車輛緩緩停在了林窈居住的小區門口。
“書記,陳秘書,謝謝你們,我到了。”林窈幾乎是立刻開口,語氣帶著如釋重負的急切。她迅速推開車門,像一隻受驚的兔子般跳下車,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隻留下一句匆忙的“再見”,便腳步飛快地衝向小區大門,那速度,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趕。
周硯深坐在車內,目光透過深色的車窗,追隨著那個倉惶逃離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小區門口的拐角處。
車廂內,雪鬆的氣息似乎更濃鬱了些。
副駕駛的陳默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後排神色莫辨的領導,思緒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