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組的會議室裡,空氣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桌上攤開的不是文件,更像是戰場地圖,上麵布滿了紅色標記和激烈爭論的痕跡。
“周書記,這個調整方案我們實在無法接受!”負責土地規劃的副局長額頭冒汗,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按照數據模型優化的布局,需要動的那塊地,牽扯太廣了!光是搬遷安置就是天文數字,時間上也根本來不及!這……這不現實!”
“李局說的沒錯,”旁邊工信部門的負責人立刻接上,眉頭緊鎖。
“數據是好看,但咱們也得考慮實際落地啊。您要求引進的那個高端製造環節,對基礎設施要求極高,現有條件根本達不到,重新規劃建設,投入太大了!財政那邊也多次表示壓力巨大。”
財政局的代表雖然沒說話,但那緊抿的嘴唇和無奈的眼神,已經表明了態度。
孫秘書長坐在周硯深旁邊,臉色也不好看,他低聲道:“書記,幾個主要部門意見很大,都覺得新方案過於理想化,與現實情況衝突嚴重,推進阻力太大了。”
所有人都看向坐在主位,始終沉默的周硯深。
他指尖夾著一支筆,無意識地在攤開的方案初稿上輕輕點著,那一下下,仿佛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林窈坐在靠後的位置,麵前放著那份引發巨大爭議的數據分析報告。
她清晰地知道,他們數據支撐組提供的優化數據在邏輯上無懈可擊,指向了理論上最高效、最具前瞻性的路徑。
但當理論照進現實,卻觸碰到了盤根錯節的利益藩籬和沉屙積弊。
數據與現實,發生了劇烈的、幾乎不可調和的衝突。
會議室裡充斥著焦慮、質疑,甚至是一絲隱晦的抵觸情緒。
壓力如同實質般籠罩下來。
就在這時,周硯深放下了筆,抬起頭,目光平靜卻極具穿透力地掃過全場。
他沒有看那份爭議最大的報告,而是直接看向規劃局的副局長:“李局,你告訴我,不動那塊地,沿用舊方案,三年後,我們準備如何應對必然出現的產業擁堵和效率瓶頸?五年後,當彆的城市憑借更優化的布局搶走產業鏈核心環節時,我們如何自處?”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記重錘,敲碎了對方隻著眼於眼前困難的辯解。
李副局長張了張嘴,沒能立刻回答。
周硯深又轉向工信部門負責人:“王主任,你說基礎設施達不到要求。那麼,是永遠達不到,還是需要我們下定決心去提升?如果因為暫時的困難,就放棄引進能帶動整個產業鏈升級的關鍵環節,我們搞這個‘未來產業’項目的意義何在?修修補補,小打小鬨嗎?”
他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沒有怒吼,沒有指責,隻是用最冷靜的語氣,將妥協和退縮可能帶來的長遠後果,赤裸裸地剖開在每個人麵前。
每一個問題,都讓被問及的人臉色變白一分。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林窈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眼神複雜。“數據支撐組提供的優化方向,指出了理論上最優的路徑,雖然是理論上的,但也照見了我們現實中最頑固的痛點。”
他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現在,不是討論這條路好不好走的時候,而是我們必須決定,要不要走,敢不敢走!”
他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麵上,身體微微前傾,強大的氣場瞬間掌控了整個會議室:“我知道難,知道阻力大,知道要碰硬骨頭。但這個頭,必須開!這個硬骨頭,必須啃!”
他環視眾人,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方案,按優化方向繼續深化。土地問題,成立專項工作組,我親自協調。基礎設施短板,列出清單,限期拿出解決方案和資金籌措路徑。財政壓力,多渠道想辦法,但要確保核心投入!”
他直接拍板,沒有任何拖泥帶水:“這個項目,不能隻停留在紙麵上,更不能因為怕困難就降低標準!我們要的,是真正能支撐未來十年發展的產業引擎,而不是又一個四平八穩、皆大歡喜卻毫無競爭力的‘盆景’!”
一錘定音。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隨即響起一片應是聲和整理文件的聲音。
沒有人再公開反駁,但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凝重和即將到來的、可以預見的忙碌與壓力。
散會後,林窈隨著人流走出會議室,心情複雜。
周硯深的決斷讓她欽佩,也讓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份工作背後沉甸甸的重量。
晚上,周硯深很晚才回來,帶著一身疲憊。
林窈給他倒了杯水,輕聲問:“壓力很大吧?”
周硯深接過水杯,靠在沙發上,揉了揉眉心,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壓力一直都有。但有些路,明知道難,也必須走。今天不退這一步,以後就可能要退十步。”
他看向林窈,忽然笑了笑:“說起來,還是你點燃了這根導火索。”
林窈無奈一笑:“我這算是‘捅了馬蜂窩’嗎?”
“是捅破了一層窗戶紙。”周硯深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把問題擺到了明處,逼著大家不能再和稀泥,必須做出選擇。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