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清晨,天光還未完全放亮,林父就醒了。或者說,他幾乎一夜都沒怎麼睡踏實。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著,跳得比平時快了些,躺在床上來回翻身,身下的床墊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怎麼了這是?烙餅呢?”身旁的林母被他吵醒,迷迷糊糊地問,聲音帶著睡意。
林父歎了口氣,索性坐起身,靠在床頭,壓低聲音:“睡不著啊……心裡頭,慌。”
林母也清醒了些,撐起身子,理解地拍了拍丈夫的手臂:“我知道你緊張,我也緊張。但咱們得穩住,彆在孩子麵前露怯,更不能在……在他麵前失態。”
“我知道,我知道。”林父搓了把臉,聲音沉悶,“可那是一般的‘他’嗎?那是市委書記啊!咱們這小門小戶的,平時在單位見個處長都得琢磨半天措辭,這猛地來個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我這心裡,直打鼓。”
他頓了頓,語氣充滿了擔憂,“你說,萬一咱們哪句話說錯了,哪件事做得不合規矩,給他留下壞印象,影響了窈窈以後可怎麼辦?這孩子,找這麼個……這麼個對象,是福氣,也是壓力啊。”
林母也愁:“誰說不是呢。聊什麼好?聊工作?咱們那點基層工作,在他眼裡怕是跟過家家似的,說多了怕露怯,說少了冷場。聊家常?又怕咱們眼界不夠,說的都是雞毛蒜皮,讓人家覺得無趣。聊新聞時事?更不敢了,誰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老兩口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進行著一場無聲的“風險預演”,越說越覺得如履薄冰,那根名為“緊張”的弦繃得更緊了。
天蒙蒙亮時,林父再也躺不住,輕手輕腳地起床。“我出去溜達一圈,透透氣。”
清晨的冷風一吹,林父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不少。
他沿著熟悉的街道慢慢走著,看著早起鍛煉的人們,心裡那份焦灼漸漸被一種更理性的認知取代。
他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林建國,穩住!你是長輩,這是你家!他權力再大,地位再高,今天登這個門,就是以窈窈男朋友的身份來的,是晚輩!”
這種“主場意識”和“長輩身份”的認知,像一劑強心針,讓他砰砰亂跳的心慢慢平複下來。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往家走,步伐堅定了許多。
上午十點整,門鈴準時響起。
林窈快步走去開門,林父林母則迅速從沙發上站起來,整理了一下其實早已熨燙平整的衣服。
林窈看著父母的樣子,忍不住想笑,她快步走過去開門。
門打開,周硯深站在門外。
他穿著一身林窈給他買的淺灰色休閒服,少了平日的冷峻威嚴,多了幾分清爽隨和,手裡提著幾個看起來就很高檔但不顯張揚的禮盒。
“叔叔,阿姨,新年好。”他微笑著,語氣恭敬而溫和。
林父立刻擠出最熱情的笑容,隻是嘴角的弧度略顯僵硬,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雙手去握周硯深的手:“哎,新年好新年好!周……呃,快請進,快請進!”
他差點脫口而出的“周書記”在嘴邊轉了個彎,硬生生咽了回去,握手時力度不自覺有些大。
林母也連忙上前,臉上堆著笑,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歡迎歡迎,外麵冷吧?快進來暖和暖和!”
【林父內心:我的天,真的是他本人!比電視上看著還精神,這氣場……我這身新買的羊毛衫應該還得體吧?】
【林母內心:哎呦,這手心裡都是汗……可千萬彆讓人看出來。】
周硯深仿佛完全沒有察覺他們的緊張,從容地進屋,將禮物放在客廳角落,態度自然地回應著:“不冷,車裡暖和。叔叔阿姨太客氣了。”
落座後,短暫的寒暄過去,林父林母內心迅速調整:【我們是窈窈的父母,這是我們的家,我們是長輩。】
這個核心定位讓他們找回了一絲鎮定。
周硯深能坐到這個位置,情商和場麵應對能力早已爐火純青。
他絕口不提任何工作相關的事情,主動將話題引向安全而溫馨的方向。
“聽窈窈說,叔叔做得一手好菜,今天看來我們有口福了。”他笑著看向林父,眼神真誠。
提到自己的擅長領域,林父緊繃的神經鬆弛了一些,話也多了點:“哪裡哪裡,就是些家常菜,比不上外麵的。這孩子就愛吃我做的紅燒肉,每次回來都點名要。”
“那是叔叔手藝好,有家的味道。”周硯深從善如流,又看向林母,“阿姨把家裡收拾得真溫馨,這些窗花和對聯貼得也很有年味,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林母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說:“都是窈窈和她爸弄的,我就打個下手。這孩子非說要自己動手,才有過年的感覺。”
周硯深順勢聊起了林窈小時候的趣事,當然是挑著那些無傷大雅、能體現家庭溫情的說。“窈窈跟我說,她小時候學騎車,摔了跟頭都不哭,非要自己爬起來繼續。”
林窈在一旁聽著,驕傲的說:“那是,這是不服輸的精神!”
林父嗬嗬一笑,氣氛在女兒嬌嗔和林窈童年糗事的分享中,漸漸活絡、自然起來。
周硯深主動將話題引向林家二老的身體和日常生活,詢問林父平時有什麼興趣愛好,關心林母操持家務是否辛苦。
他說話的速度不疾不徐,態度謙和,完全是一個體貼晚輩的模樣。
林父的心態也慢慢平複,他注意到周硯深在交談中,會有意識地將自己的姿態放低,迎合著他們家庭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