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楓不知她轉身那一刻，蘇琅就一直望著她，處理傷口的疼痛雖然讓蘇琅齜牙，但也無法讓蘇琅移開視線。
韓立的那一口噴酒可把蘇琅嚇得不輕，蘇琅聽得清楚，韓立可是一點準備都沒有給顧青楓。
可沒想到顧青楓一聲未吭，身體本能記住了如何忍住傷痛。
這再次給了蘇琅極大的震撼。
顧青楓那邊已經將紗布纏至腰際。
蘇琅看著，喉頭一癢，開始晃神，他飛快轉移視線，最後將視線定格在了顧青楓的肩膀處——那裡有一道幾乎要將整隻手臂給劃分開的猙獰傷口。
蘇琅一愣。
顧青山說的傷痕怎麼會這麼嚴重？
“我聽說你們少將軍用兵如神？”蘇琅側頭看向身後默默不言的顧淩，不鹹不淡地問道。
終於來了！
一直等著的顧淩十分憋屈。
“那還用說！”剛說出口，顧淩就發覺自己聲音太大，看了一眼顧青楓的方向，發現兩人都沒有關注這裡，鬆了口氣，繼而小聲道，“殿下不瞞您說，少將軍就像那武曲星下凡，生來就是為了當將軍上戰場，每次打仗都能提前洞悉敵軍的布局。”
聞言，蘇琅心頭一震。
提前洞悉？！
“少將軍曾跟屬下們解釋過，說是甚麼每個將領打仗都有自己的習慣，他將心比心而已。說實在的，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能做到將敵將玩弄得團團轉的也就少將軍一人罷了。”顧淩繼續解釋道。
蘇琅思考片刻，深覺自己也做不到。
“少將軍恐怕真的是那謫仙罷……”不知想到了什麼，顧淩免不住唏噓道，“甚麼兵器都能使得出神入化，還從不私藏，軍中將士最喜少將軍巡場。屬下還記得屬下剛入軍營曾問過少將軍，為什麼毫無保留地指點將士。少將軍反問屬下，為什麼不。他說，我們是大魏的劍，上戰場免不了死亡，但他不希望最後戰爭結束，喝酒都找不到幾個熟人，多一些指點，就能多一些活下去的機會……”
說到這，本是有意說明情況想要拉攏蘇琅的顧淩卻牽動了自己的情緒，鼻頭發酸。
當年他個乞兒遇上顧家軍安營紮寨，為了不再流浪餓肚子，特意探了情報，隻為入軍營，但那次對話讓他整個心態都為之一變。
“再後來，屬下見到少將軍同將士們在篝火旁有說有笑，閒時還會同軍師一道為將士們寫家書。那時屬下就發誓要一生追隨少將軍，助他功成名就！”
“你們少將軍讓你們不要多說，你還告訴我這麼多？”安靜聽了許久的蘇琅側頭，故意帶著笑意開口道。
顧淩聞言，反倒歎了口氣道：“少將軍非常信任殿下，魏家軍將士自然也會一同跟隨。隻是屬下有點私心，希望殿下多了解些少將軍，明白少將軍的難處。”
蘇琅沉默。
並沒有人知道他與顧青楓的關係，但與之相對的，他對顧青楓的了解也僅限於小時候的記憶、軍情和傳聞。
“殿下，屬下接下來說的話或許有些冒犯，還請原諒。”
“說來聽聽。”
“百姓們皆奉少將軍為神明，屬下知道這對於少將軍來說，不是好事，但……但……這就是事實。”
說到最後一句話，顧淩情緒激動起來。
“多少次敵軍故意以百姓為威脅，少將軍放棄了正麵攻打，自己率領敢死隊深入敵營。多少次下了戰場的少將軍沒有絲毫預兆地累暈在眾人麵前……百姓們那雙眼看得清楚啊，他們知道少將軍是拿命拚回了他們的性命、家鄉和安穩的生活，隻要少將軍擋在前麵，他們就能在後方待得安心。百姓們對少將軍的愛戴都是發自肺腑，並不是少將軍故意為之。”
顧淩說完這一大段話，深吸一口氣。
“殿下，現在上京於之少將軍比戰場還要凶險，屬下在這代替那些還在邊疆等待少將軍回歸的顧家軍還請殿下能護上少將軍一二，顧家軍對此感激不儘。”
說到最後，顧淩的表情說不出的肅穆。
這下蘇琅收回視線，閉上了眼。
顧青楓保住了大魏，而現在顧青楓的將士想要保住他。
這番話，蘇琅說不震驚都是假的。
這些顧家軍將士是對他們這些身居高位之人多麼失望才會有如此想法？顧家軍是對的，那些百姓們也是對的，但可悲的是……
蘇琅還記得以前早朝之上一些官員對還尚在外征戰的顧青楓百般批評，生怕顧青楓歸來逆轉朝堂。
可蘇琅深知顧青楓對權勢毫無想法，那個一心想著遊曆天下的少年郎終被忠義束縛磨平了朝氣，五年歸來像極了垂暮的老頭，死氣沉沉。
一些人還沒有這些將士和平頭百姓看得分明，有顧青楓這樣的忠心護國之輩，卻還不知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