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安城外的宋金駐地是謂六月飛雪，而濟安城將軍營帳亦是如臨寒冬。
沒有一人敢去打擾一身戾氣、臉色陰沉的顧青楓，哦不，除了一人……
秦時軍師掀開營帳。
一身盔甲的顧青楓頭也不抬，繼續低頭看著模擬了濟安城地形的沙盤，沉聲道：“軍師，何事？”
“少將軍，找到小少爺了。”
聞言，顧青楓呆愣在原地，手裡的旗幟掉落在地。
下一刻，顧青楓刷的一下就到了秦時麵前，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走！帶路。”
……
濟安城城主府。
黎氏和她的丈夫李成在大廳等待。
有人隻手遮天地滅了顧府，有著小聰明的黎氏擔心見不到顧家少爺，便把顧青山寄養到了離濟安城不遠的娘家，兩人隻身前往濟安城。
濟安城已經全麵戒嚴，他們向守城士兵主動表明來意才得以進入。
士兵將他們帶到了城主府，詢問了一些詳情，便讓他們在此等待。
現在，見過最大的官隻是父母官的兩人有些緊張不安。
匆匆腳步聲傳來，兩人站起身，怔愣地看著眼前的少年郎。
一年前以顧府名義擺攤施粥的少年郎和眼前之人的身影重合，隻是一個和煦，一個冷酷……
“李成，黎氏。”從秦時那裡了解到情況的顧青楓率先點頭道，“我，顧家二少爺，你們要見的人。”
那位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容貌好似仙人的好心少年郎竟然是顧家二少爺？！
兩人準備行禮。
顧青楓立馬將兩人拉住，她搖頭道：“不用了。要行禮也是我來。”
說完，顧青楓欲撩袍跪下。
李成急忙將顧青楓拉住。
見顧青楓還要堅持，黎氏連忙說道：“二少爺，這可使不得，男兒膝下有黃金。若不是您當年的施粥之恩，我們早就成了孤魂野鬼。我們乃是還恩，承受不起。”
顧青楓見此，沉默許久，最後放棄了此舉，她開口道：“如此大恩，顧某必還。你們有什麼……困難，儘可以提出來，顧某義不容辭。”
“二少爺，您可是濟安城的顧少將軍？”
黎氏抓住機會將自己心中的困惑問出了口。
顧青楓聞言，點頭答道：“我是。”
這位看上去不過僅他們一半年歲的顧家二少爺真的就是那位顧少將軍？！
李成和黎氏震驚，手腳有些不聽使喚。
這一路上，他們聽了多少大魏將亡，甚至大魏必亡的傳言……
平頭老百姓隻求安安穩穩過一生，戰事是他們最不願經曆的災難。他們戀家，戀鄉，不願逃亡，所以當有一位少將軍以己之力將敵軍攔下時，整個大魏都為之振奮。
被陰霾籠罩的大魏有了一道曙光。
那位少將軍姓顧，在濟安城，和他們的目的重合……
當初夫妻兩人懷著忐忑的心來到濟安城。
“顧少將軍……”一向老實憨厚的李成艱難地開口道，“您要還，我們不接受……”
為了說出這段話，李成的臉都憋紅了。
“對對對。”黎氏夫唱婦隨，立馬補充道，“顧少將軍，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個人去接小少爺，您也想早點見到小少爺罷？”
隨後黎氏好似回想起了什麼，帶著笑，繼續說道：“小少爺很乖，一路上不吵不鬨，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就四處瞧，可愛得緊，您見到了他必會十分歡喜。”
聽了黎氏這番話，顧青楓哪還顧得上其他的雜事，立馬吩咐身後的秦時，嚴聲道：“軍師，將此事交於孟起。告訴孟起，請罪這事等回來再說！”
“是。”秦時聽見最後一句話，笑著領命道。
“兩位，跟我來。”
……
將軍營帳。
顧青楓把玩著手裡剛寫好的信件，見秦時掀開營帳，她便開口問道：“秦叔，可安排好？”
“已好。”秦時點點頭，隨後感慨道，“青楓，你終於肯再叫我秦叔了。”
顧青楓默然不語。
“青楓，顧將軍的那封信上可寫了甚麼強迫之語？”秦時不免有些擔心道。
深知顧青楓性子的秦時擔憂顧青楓來到戰場並非本意。
“抱歉，秦叔。那封信的內容除了我無人能看。”顧青楓搖頭，坦白道，“秦叔，不必擔心我，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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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楓說出這話，秦時根本不信。
一瞬之間近乎家破人亡，誰能像顧青楓這般無事模樣，還是之前顧青楓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讓他安心些……
隨後顧青楓舉起手中的信件，說道：“秦叔，立馬把這封信和之前那道任命聖旨一同寄回上京。”
說完，顧青楓將手中的信件扣在桌上。
“青楓，你這是……”
顧青楓冷笑一聲，道：“本少將軍在前線禦敵，可不是為了那些陰溝老鼠，他們彆想好過！”
秦時瞬間明白顧青楓的打算。
顧青楓這是打算挾戰事而令天子！顧青楓根本不是無事，而是將所有的事藏在了心底！
秦時立馬勸道：“青楓，三思。為了那些人，毀了自己不值得！”
顧青楓低頭看著那封信，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道：“本少將軍還小，難免年少輕狂。在這個節骨眼上，皇上會原諒本少將軍的年少不知事……”
“青楓……”
見秦時還要再勸，顧青楓吼道：“秦叔！”
秦時愣愣地看著顧青楓。
許久以來，壓抑在心底的戾氣終於爆發，憤怒淹沒了一切。顧青楓拳頭捏緊，一字一頓道：“我，忍，不，下，這，口，氣！”
她忍不下顧府被滅的一口氣，她忍不下自己被拘禁的一口氣，她忍不下……
忍不下的似乎太多，她心亂，理不清。
反正現在……
去他娘的封建製度！去他娘的皇權至上！去他娘的臨終遺言！皇帝不給她滅了那群畜生，她兩手一背坐等大魏滅國！
秦時見顧青楓的雙臂衣袖袖口滲血，而她惶然不覺。
秦時忽的想起顧青楓在戰場上那不要命的打法，想起慧眼識他的好友顧弘康，想起一向溫文爾雅的顧青海……
秦時心痛不已，難以呼吸。
顧青楓這是無視皇權，放肆而為？不是，是膽怯的他無法獲得的膽色。
“少將軍，鄙人去找韓大夫為您看傷，您好好養傷，這事鄙人立刻去辦。”
……
許久，顧青楓總算見到了顧青山。
路途遙遠，但李成夫婦基本上將自己最好的條件給了顧青山。顧青山這孩子粉嘟嘟的，極其可愛。
或許是血脈相連，顧青山見著顧青楓的那一刻，咧嘴笑起來，還伸出小手要顧青楓抱抱。
顧青楓顫抖著手從奶娘手上接過顧青山，視線很快就一片模糊。
懲戒天使一族總說孩子是生命的延續。
這下，顧青楓清晰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有顧青山在，就感覺顧府還在，父親、母親、大哥還在，那段寧靜美好的歲月還在。沒有得到，就無所謂失去，一旦擁有了，再失去，就是人間至苦。
“小青山，放心，有我在。我會看著你長大，護你一生平安。我說到做到……”顧青楓笑著承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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