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像一把燒紅的刀,猛地捅進死寂的山穀。
“噠噠噠……”
五六半獨有的點射聲清脆而急促,尖嘯著撕裂冰冷的空氣。
“轟!”
獵槍沉悶的咆哮緊隨其後,巨響捶打著胸口,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兩種截然不同的槍聲瘋狂交織。
子彈在山穀間橫衝直撞,抽得岩石迸濺火星,將粗壯的白樺樹乾打得木屑橫飛。
“他娘的,真乾起來了!”
李寶財趴在雪坡上,渾濁的老眼瞪得溜圓,乾裂的嘴唇咧開,透出一種近乎殘忍的興奮。
他布滿老繭的雙手下意識地搓著,像一頭嗅到血腥味的老狼。
彪子更是按捺不住,渾身肌肉繃緊,抓耳撓腮,喉嚨裡發出被壓抑的低吼。
“二叔,衝不衝?”
他壓低身體,扭頭望向李山河,聲音裡全是急不可耐。
“這時候摸下去,正好把這幫狗日的給一鍋燴了!”
“啪!”
李山河反手一巴掌,結結實實地拍在彪子後腦勺上。
力道極重。
彪子一個趔趄,差點啃進雪裡。
“衝個屁!”
李山河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下麵那幫人是紙糊的?現在露頭,就是給兩邊當活靶子!”
他的眼神平靜得可怕,瞳孔深處沒有一絲波瀾,隻有雪地反射出的、無機質的寒光。
這片血腥的戰場,在他眼中,隻是一張棋盤。
“都給老子趴死了,按兵不動!”
命令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
“讓他們打。”
“打得越凶越好。”
“最好全死光,給咱們省幾顆子彈。”
旁邊的李寶財讚許地抽動了一下嘴角,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絲精芒。
這才是他李家的大孫子。
心思比針尖還細,心腸比冬天的石頭還冷。
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料。
四個人,四杆槍,徹底沒了聲息。
他們死死趴在雪坡上,將身體的輪廓壓到最低,與這片冰天雪地融為一體。
山穀裡的交戰聲,愈演愈烈。
一方占據了洞口地利,是先頭部隊。
另一方從穀口強攻,是後來者。
兩撥亡命徒,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徹底殺紅了眼。
子彈的尖嘯。
臨死的慘叫。
歇斯底裡的咒罵。
所有聲音混雜在一起,被山穀的地形反複放大,變成一場嘈雜而血腥的交響樂。
李山河甚至能清晰地聞到,順著山風飄上來的那股子味道。
濃烈的硝煙味裡,裹著一股刺鼻的、甜膩的血腥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起初暴雨般密集的槍聲,漸漸變得稀疏、遲緩。
五六半連貫的速射,開始出現停頓,變成了猶豫的點射。
又過了一陣,半自動步槍的聲音徹底啞火。
山穀裡,隻剩下獵槍“轟”、“轟”的悶響,一聲,又一聲,透著一股外強中乾的虛弱。
最後,連獵槍聲也消失了。
整個山穀,重新被死寂籠罩。
隻有風,嗚嗚地吹過,為剛剛逝去的生命奏響哀樂。
“二叔,好像……打完了?”
彪子趴得四肢發麻,試探著問了一句,聲音乾澀。
李山河沒有回答。
他依舊一動不動,耳朵卻在捕捉著山穀裡任何一絲微弱的聲響。
風聲。
雪粒滑落聲。
遠處寒鴉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