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的喧囂終於散了。
院子裡,喝得滿臉通紅的漢子們扛起自家的桌椅板凳,勾肩搭背,哼著跑調到天邊的小曲兒,搖搖晃晃地融進村莊的夜色裡。
女人們沒走,大姑娘小媳婦們手腳麻利,一麵嘰嘰喳喳地笑著,一麵幫王淑芬和吳白蓮收拾滿院的狼藉。
李山河沒沾半點活計。
他像個事不關己的掌櫃,悠悠達達地穿過人聲鼎沸的院子,推開了新房的門。
一股滾燙的熱浪撲麵而來。
屋裡的火炕燒得極旺,將屋外那點殘存的春寒驅散得無影無蹤。
張寶寶、琪琪格和薩那早就洗漱乾淨,一人占了炕的一角。
見他進來,三個小媳婦被子下的身體齊齊動了動,在炕中間給他留出一條剛好能躺下一個人的位置。
三雙水靈靈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亮得驚人,就那麼直勾勾地盯著他。
李山河咧嘴一笑,三兩下脫掉滿是酒氣的棉襖,直接鑽進了溫熱的被窩。
左手攬住一個,右手摟過一個,懷裡還貼著一個。
結結實實,滿懷馨香。
這一覺,睡得極沉。
直到天邊被撕開一道灰白的口子,李山河睜開了眼。
身側,兩個小媳婦睡得正香,呼吸均勻綿長,像貓兒一樣。
他把自己的胳膊從她們溫熱的頸下一點點抽出來,動作輕緩,沒驚動任何人。
他弓著身子,腳尖點地,沒發出半點聲響,穿衣下炕。
今天的活計,可不算輕省。
院子裡那兩個巨大的白色大棚,在晨曦中像兩頭蟄伏的巨獸,塑料布上凝著一層細密的冰花。
大棚裡的土,得整個翻一遍。
這是個硬活兒,也是細活兒。
李衛東已經按老法子,把稻種用農藥拌勻,裝在皮桶裡,擱在老房的炕梢上,借著熱乎氣兒催芽。
法子土,但祖祖輩輩都這麼乾,也管用。
李山河卻有自己的盤算。
他讓羅胖子從城裡花大價錢弄來的那幾袋營養土,可不是擺設。
他要先把這棚裡的黑土地徹底翻鬆,再拌上營養土,給稻種做培育盤。
後世的育苗技術,講究的就是從根上贏。
他獨自進了大棚,把厚實的塑料門簾一放。
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棚外春寒未退,棚內卻因一夜的密閉,在初陽的照射下迅速升溫。
一股混著泥土芬芳的暖流包裹住他,甚至有些悶熱。
李山河脫掉棉襖,身上隻剩一件單衣。
他抄起一把嶄新的鐵鍬,深深吸了一口溫潤的空氣。
開乾!
那凍了半個冬天的土地,在彆人眼裡或許是鐵板一塊,但在他腳下,卻溫順得像豆腐。
鐵鍬的尖刃沒入地麵,聽不到半點艱澀的聲音。
他腳尖微微一壓,手腕順勢一翻,一大塊黑油油的土坨就被撬了起來。
鐵鍬跟著一拍。
“啪!”
堅硬的土坷垃應聲碎裂,化作一捧鬆軟的細土。
根本不需要任何技巧,純粹就是用不完的蠻力。
一鍬接著一鍬。
鐵鍬在他手裡快得像一道烏光,上下翻飛。
黑色的泥土在他身前不斷揚起,落下,堆疊成一道道新鮮的浪潮。
汗水很快浸濕了後背的單衣,緊緊貼在賁張的肌肉上,蒸騰起一陣肉眼可見的白色熱氣。
這種純粹的體力宣泄,讓他感覺雙腳像是長在了這片黑土地裡。
無比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