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芬風風火火地轉身,兩步就邁出了屋門,那大步流星的架勢,仿佛不是去做飯,而是要去上戰場。
一場本該嚴肅討論家庭未來的會議,就這麼被一碗八字還沒一撇的油鹽飯,給攪和得乾乾淨淨。
灶間裡,王淑芬的動作快得帶起了一陣風。
她先是走到牆角的米缸前,抄起葫蘆瓢,舀出滿滿兩瓢白花花、顆粒飽滿的大米。米粒在瓢裡碰撞,發出嘩啦啦的清脆聲響。
淘洗乾淨,瀝乾水分,放在一旁備用。
接著,她目光一掃,抄起了灶台邊上放的葷油罐子,狠狠的蒯了一大勺。
想了想,又加了一勺子熊油進去。
“刺啦——”
一聲驚心動魄的爆響。
雪白的油脂在極致的高溫下,瞬間蜷曲、融化,變成一汪清亮滾沸的油海。
一股濃鬱到近乎霸道的肉香,轟然炸開,暴力地侵占了整個灶間的每一寸空氣。
她沒停,轉身抓起兩個去了皮的黃心土豆,在案板上“篤篤篤”幾下,切成大小勻稱的滾刀塊,一股腦地倒進鍋裡。
土豆塊在油裡激烈地翻滾、嘶鳴,邊緣幾乎是立刻就被炸出了一層焦黃的、微微起皺的脆皮,土豆的清香和肉油的葷香瞬間交織在一起。
最後,瀝乾水的米被儘數倒入鍋中。
王淑芬掄起大鐵勺,在鍋裡掀起一場白色的風暴,飛快地翻炒,讓每一粒晶瑩的米都貪婪地、均勻地裹上那層噴香的豬油,變得油光鋥亮。
添上水,澆上一勺子金黃的豆油,再撒上那麼一小撮鹽,蓋上沉重厚實的木頭鍋蓋。
一切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灶膛裡的火被燒得旺旺的,乾燥的柴火發出劈裡啪啦的爆裂聲,火光映得王淑芬的側臉通紅。
屋外,張寶寶早就忘記了剛才驚天動地的悲傷。
她像個得勝的小將軍,領著同樣被香味勾了魂的李山峰和李山霞,三個小腦袋齊刷刷地湊在灶間門口,使勁地伸長了脖子往裡探。
李山峰的鼻子用力地吸了吸,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眼睛死死盯著鍋的方向。
“嫂子,好香啊。”
張寶寶背著一雙小手,把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儼然一副這裡我說了算的小主人派頭。
“那是。”
鍋裡的水汽開始劇烈地翻滾,頂得木頭鍋蓋都在微微顫動。
米香、豬油香、土豆被燉煮後的香氣,三種味道徹底混合、升華,凝成一股無法抗拒的、霸道至極的香氣,從鍋蓋的縫隙裡絲絲縷縷地、不屈不撓地鑽出來。
那味道蠻不講理,勾得人肚子裡的饞蟲集體造反,拚命打滾。
終於,鍋裡的水聲漸漸消失了,隻剩下一種細微的、劈裡啪啦的、油脂煎炸的聲響。
就是現在!
王淑芬眼神一凝,迅速撤掉了灶膛裡的大半柴火,隻留下底部的紅炭,用文火慢慢地、耐心地烘著。
這是在燜嘎巴,最關鍵的一步,也是最考驗功夫的一步。
時間仿佛變慢了。
張寶寶緊張地攥緊了小拳頭,指節都捏白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口烏黑的大鐵鍋,那專注的眼神,仿佛能用念力把鍋蓋給直接看穿。
終於,王淑芬抄起鍋鏟,在鍋邊“當”地輕輕一敲。
那聲音,清脆悅耳,是宣告勝利的號角。
“好了!”
她一把掀開鍋蓋。
一股滾燙的、混合著米飯的清甜和油脂的焦香的白色蒸汽,轟一下就衝了出來,帶著駭人的熱浪和香氣撲麵而來。
鍋裡的景象,足以讓任何人失神。
米飯粒粒分明,顆顆飽滿,每一粒都閃爍著油潤的光澤。
那些土豆塊被燉得綿軟到了極致,筷子輕輕一戳,就毫無抵抗地散成了沙。
而最誘人的,是緊貼著鍋底的那一層。
那層金燦燦、黃澄澄、帶著微微焦痕的鍋巴。
張寶寶的眼睛,在那一瞬間,亮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