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乾了停,停了乾。
有時候天氣實在太冷,和好的泥沒一會兒就上了凍,隻能停工。
有時候下了大雪,又得把活兒停下來。
就這麼斷斷續續,足足乾了半個多月。
等到兩座大棚的火牆徹底完工,牆體也需要時間陰乾,不能立刻燒火。
這段時間,日頭一天比一天暖和。
等火牆終於乾透,可以投入使用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四月中旬。
大興安嶺的春天,遲緩而羞澀。
但到了四月中,白天的氣溫也穩定在了零上七八度,陽光好的時候,甚至能有十來度。
大棚裡,光靠太陽的溫度,就已經足夠育苗了。
李山河站在已經完工的火牆前,看著牆體上精致的磚縫和高高聳立的煙囪,再感受著外麵暖洋洋的春風,一張臉拉得跟長白山似的,滿是無奈。
“得,白忙活了。”他哭笑不得地對旁邊的李衛東說。
李衛東也嘬著牙花子,一臉的哭笑不得:“誰能想到今年天兒回暖這麼快。這火牆,怕是隻能等明年再用了。”
好在,也不是全無用處。
李衛東那邊早就用土辦法在自家炕頭上育好了稻苗,綠油油的一片,長勢喜人。
現在正好可以挪到大棚裡,大棚寬敞,溫度適宜,比擠在屋裡強多了。
雖然火牆當年沒用上,但看著那兩排整齊壯觀的紅色牆體,李山河心裡還是踏實的。
這玩意兒,是未來的保障。
火牆的活兒一乾完,李山河一下子就閒了下來。
大興安嶺這邊,土地化凍慢,想開犁種地,最少也得等到五一之後。
這半個多月的空窗期,成了難得的清閒日子。
可李山河就是個勞碌命,好不容易歇了幾天,就閒得渾身骨頭縫都發癢,嘴裡能淡出個鳥來。
就在他琢磨著要不要進山溜達一圈的時候,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湊了過來。
李山河正蹲在院子門口的石頭墩子上,百無聊賴地抽著煙,看著村裡的大黃狗追著雞崽子滿地跑。
這時,李山峰跟個做賊似的,墊著腳尖,一臉諂媚地湊了過來。
他先是左右瞅了瞅,見四下無人,才壓低了聲音,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
“二哥……”
那聲音,膩得能拉出絲來。
李山河斜著眼,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
他沒急著搭話,而是深吸了一口煙,然後從鼻腔裡,緩緩噴出兩道濃白的煙氣。
煙霧繚繞中,他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嘎哈?”
李山峰被他這副愛答不理的模樣噎了一下,但絲毫不以為意。
他搓了搓手,那雙酷似李山河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名為“渴望”的光。
“二哥,那啥……”
他嘿嘿一笑,更湊近了些。
“你……你啥時候還進山啊?”
李山河一聽這話,心裡頓時跟明鏡似的。
他將隻剩下一小截的煙蒂,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對著遠處輕輕一彈。
那帶著火星的煙頭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精準地落在了遠處的一小灘積水裡,“滋啦”一聲,徹底熄滅。
“進啥山啊?”
他沒好氣地說道,故意拉長了調子。
“現在山裡正‘化稀能’呢,一腳踩下去半條腿都是泥,黏糊糊的,鞋都拔不出來。這會兒進山嘎哈去?找罪受啊?”
“化稀能”,是東北土話,特指冬末春初,凍土層從地表開始融化,但底下還沒化透,導致地表一層爛泥,又濕又滑,最是難走。
李山峰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垮了,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整個人都蔫了下去。
“啊……這樣啊……”
他失望地歎了口氣,眼神裡的光都暗淡了。
“那……那行吧。那我自個兒上大河,整點‘大腦瓜’和柳蒿吃吧。”
“大腦瓜”,就是小根蒜。
這玩意兒在開春的時候,蘸著醬吃,清火敗毒,是東北人餐桌上的一道常見野菜。
看著李山峰那一臉落寞,轉身就要走的蕭瑟背影,李山河嘴角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終究是沒忍住,勾起了一抹戲謔的笑。
這小子,合著是饞病犯了,想吃山菜了。
“回來!”
李山河一聲低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