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酣睡,如墜深淵,將五個男人骨頭縫裡的疲憊都榨得一乾二淨。
第二天,當天邊剛剛泛起一絲魚肚白,院子裡最後一點模糊的夜色尚未褪儘,老李家的大院便已然蘇醒。
空氣裡彌漫著鬆木特有的清冽樹脂香氣,混雜著灶房煙囪裡飄出的淡淡炊煙味,整個院落仿佛一台即將啟動的巨大機器,在黎明前的靜謐中發出低沉的嗡鳴。
二爺李寶田儼然成了這台機器的總工程師。
他手裡拿著一張被煤油燈煙氣熏得微微發黃的草紙,上麵用木炭條勾勒出清晰的線條和布局,那是他昨晚熬了半宿的心血。
“地方就定在後院這片空地,靠著東牆根兒。”
二爺用粗糙的手指在圖紙上點著,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權威。
“分三塊。最東頭,給那頭熊瞎子崽子,必須往死裡結實了弄!”
他加重了語氣,眼神裡透著對那頭“大黑耗子”破壞力的清醒認知。
“地基往下挖三尺,撿大塊的石頭混著三合土給老子砸實了,省得它學地老鼠打洞跑出來。牆,下半截用紅磚,上半截就用昨天拉回來的頂粗的鬆木當柵欄!”
“中間這塊最大的,留給鹿。地方得敞亮,再給它搭個能遮風擋雨的棚子。”
“最西邊牆角,給大憨它們幾個狼崽子。”
分工明確,條理清晰。
老爺子李寶財背著手,像個監工一樣在旁邊踱步,滿意地點著頭。王淑芬則領著幾個兒媳婦,早早地燒好了幾大鍋滾燙的熱水,準備好了乾糧,徹底包攬了後勤。
“開乾!”
李寶田一聲低喝,四個男人瞬間動了起來。
李山河、李衛東、彪子、三爺李寶成,四個人抄起早已備好的鐵鍬和鎬頭,二話不說,對著二爺畫好的白灰線就下了家夥。
最艱苦的體力活,挖地基,正式開始。
“鏗!”
鎬頭與凍了一個冬天的硬土悍然相撞,迸出零星的火星。
李山河和彪子這兩個人形凶器,再次展現出了碾壓常理的恐怖力量。
李山河雙臂肌肉虯結,每一次揮鎬都精準地砸在同一個點上,動作沉穩而富有節奏,堅硬的凍土在他手下,如同被重錘敲擊的岩石,大塊大塊地崩裂、翻起。
彪子則是另一番景象,他嗷嗷叫著,將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在鎬頭上,每一次砸下都帶著一股要把地球砸穿的蠻橫。
兩人身邊翻起的土塊,幾乎堆成了一道矮牆。
一個施工隊都未必有他們這般駭人的效率。
地基挖好,接下來便是砌牆。和泥、搬磚,這些對莊稼漢子來說如同家常便飯。
真正的重頭戲,是對那些堆積如山的鬆木進行處理。
二爺李寶田將他那套吃飯的家夥什在院子裡一字排開。
墨鬥、大小尺寸的板斧、一整排閃著寒光的各式鑿子、刨子。
那架勢,比鎮上國營木匠鋪子裡的老師傅還足。
他親自操持墨鬥,在巨大的鬆木主乾上“啪”地彈出一道筆直的黑線,精準地定下立柱的高度和卯榫的方位。
“大寶子,老三,按著線來,修個大概的方正就行!”
李衛東和三爺李寶成這兩個老搭檔,一人一邊,掄起板斧,順著墨線,精準地砍削。木屑紛飛中,圓滾滾的原木,被迅速修整出大致的輪廓。
最精細的活,開卯口和製作榫頭,則由二爺親自動手。
他手持一把半舊的鑿子,眼神專注得像是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寶。
對著彈好線的位置,或劈、或剔、或剜。
木屑在他的巧手下飛舞,一個個深淺、寬窄都分毫不差的卯口,便魔術般地出現在堅硬的鬆木上。
那份手藝,已經超越了單純的“活計”,近乎於道。
李山河在一旁看著,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敬佩。
這才是真正的匠人,一鑿一斧,都是幾十年功力的沉澱。
時間在緊張而充實的勞動中飛速流逝。
整整兩天,老李家的大院都回蕩著斧鑿之聲和男人們的號子聲。
到了第二天下午,一個初具規模的“私人動物園”便拔地而起。
尤其是給小黑熊準備的那個“豪華單間”,簡直是一座小型堡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