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說的這是啥話啊!”
吳白蓮不依了。
她鬆開李山河,幾步上前挽住劉惠蘭的胳膊,小臉微微揚起,尾音裡拖著一絲隻有在親娘麵前才會顯露的嬌嗔。
“我平時可勤快了,哪有犯渾的時候?不信你問當家的!”
她頓了頓,又補上一句。
“當家的,你說是不是?”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扭過頭,朝著李山河飛快地擠了擠右眼。
那小模樣,既有為人媳婦的得意,又帶著點小女孩的狡黠,俏皮又可愛。
李山河心領神會,立刻接過了話頭。
他臉上掛著一副憨厚到了極點的笑容,聲音誠懇地對著劉惠蘭說道:“是啊媽,蓮姐可賢惠了,家裡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我爹我媽,我爺我奶,都可相中蓮姐了,把她當親閨女一樣疼。”
這話半句不假。
吳白蓮嫁過來後,勤快懂事,從沒跟家裡任何人紅過臉,王淑芬她們是真的把她當自家人看待。
李山河的目光落在丈母娘那雙交織著感動與不安的眼睛上。
他心裡清楚,光說這些還不夠。
這些米麵糧油,能讓老吳家吃飽肚子,但填不飽心裡的窟窿,撐不起在村裡人麵前的腰杆。
他腦子裡念頭急轉,一個分量更重的砝碼被他掂量了出來,然後重重地拋了出去。
“這不,我爺前兩天還特意交代了。”
他的聲音沉穩下來,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晰無比,確保屋裡的人都能聽得真真切切。
“他說,開春了,彆家的地先不著急,第一犁,必須先緊著親家這邊來。讓我開著拖拉機,把您家的幾畝地給拾掇利索了,種上了,再回去忙活家裡的事兒。我爺說了,不能讓蓮姐在婆家享福,娘家這邊還跟著受累。”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瞬間炸起了滔天巨浪。
屋子裡的空氣,在這一刻徹底凝滯。
如果說,剛才那堆積如山的米麵糧油,代表的是李家的富足和善意。
那麼,李家老爺子這句“第一犁先緊著親家”,代表的就是一種在農村社會裡,至高無上的尊重與認可!
春耕是天大的事,是莊稼人一年的指望。
誰家不是先顧著自家的地?
李家家大業大,幾十畝地等著種,李老爺子作為整個家族說一不二的掌舵人,竟然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這得是把他們老吳家看得多重啊!
劉惠蘭徹底繃不住了。
她那雙剛剛才擦乾的眼睛,再一次決了堤。
這一次,淚水不再是無聲滑落,而是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砸在滿是補丁的衣襟上,迅速洇開一團團深色的水漬。
她連哭聲都帶了出來,不是嚎啕,而是一種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的,壓抑不住的嗚咽,充滿了半輩子的心酸和此刻無法言說的感動。
她這輩子,苦日子過慣了,被人數落慣了,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看重?
閨女嫁得好,婆家不光不嫌棄她們娘家窮,還反過來處處幫襯,處處給他們臉麵。
她心裡頭那杆看不見的秤,一下子就被這份天大的恩情給壓得沉甸甸的,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哎喲……這……這可咋謝啊……這讓我們老吳家咋還這個人情啊……”
劉惠蘭捂著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著,泣不成聲。
李山河最見不得女人哭,尤其還是自家長輩。
他瞬間手足無措,站在原地,抬手撓了撓後腦勺,連忙向吳白蓮投去了求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