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機“突突突”地開到了後山腳下,再往上,就是崎嶇的山路,車是上不去了。
“都下車!”
李山河把車停在一塊相對平緩的緩台上,熄了火。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隻能聽見山風吹過樹梢的“嗚嗚”聲,還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鳥叫。
幾個小子從車鬥裡跳下來,一個個都有些興奮,又有些緊張地四下打量著。
天還是黑的,隻有東邊透著點微光。
整片大山,就像一頭匍匐在黑暗中的巨獸,安靜得讓人心裡頭發毛。
“都把手電筒打開,跟緊了,彆掉隊!”李山河從懷裡掏出個手電,打開,一道雪亮的光柱瞬間刺破了黑暗。
他又把另一支手電扔給彪子,然後率先扛起一把鎬頭,朝著山上走去。
彪子和其他幾個小子也紛紛打開手電,扛起工具,緊緊地跟在李山河身後。
山路難走,到處都是碎石和枯草,一不小心就容易滑倒。
幾道手電光在黑暗的山林裡晃來晃去,把周圍的樹影照得張牙舞爪,奇形怪狀。
孫胖子膽子小點,忍不住湊到石頭身邊,小聲地嘟囔:“石頭,我咋感覺這脖子後頭涼颼颼的呢?”
石頭正為自己能跟著李山河辦事而得意呢,聞言立馬把胸脯一挺,壓低了聲音吹牛逼:“怕啥!有二哥在呢!再說了,咱這是去給常奶辦事,是積德的好事,那些玩意兒不敢湊上來的!”
他嘴上說得硬氣,可說話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地往李山河的後背湊了湊。
李山河聽著他們的小聲嘀咕,也沒吱聲。
他心裡清楚,這幫小子,平時在村裡打架鬥毆一個個都跟小老虎似的,可真到了這荒山野嶺,又是辦白事,心裡頭不打鼓才怪。
大概爬了十幾分鐘,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相對平緩的山坡上,出現了一塊空地。
空地中間,孤零零地立著一個墳包。
墳包前的石碑上,刻著“先考常公諱XX之墓”的字樣。
這就是老常太太那口子的墳了,也是他們今天的目的地。
李山河站定,打量了一下四周。
這地方選得不錯,背靠著山,麵向著山下的朝陽溝,算是個風水還行的地兒。
隻是這大半夜的,一個孤零零的墳包立在這兒,周圍是黑漆漆的樹林,山風一吹,荒草搖曳,確實有那麼點瘮人。
“行了,都把家夥什放下。”李山河吩咐道。
他從隨身背著的布袋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香燭、燒紙和一瓶白酒。
他走到老常頭的墳前,先把燒紙點燃,火光映著他的臉,忽明忽暗。
他把三炷香點著,恭恭敬敬地插在墳前的土裡,然後擰開酒瓶,將白酒灑在墳前,嘴裡念念有詞。
“常爺,我們是朝陽溝的後生,李山河,帶我這幫兄弟,來給您拾掇個伴兒。”
“我常奶馬上就要下來陪您了,您老在下頭也彆孤單了。我們這些做晚輩的,今天來給您二老把新家打理利索。一會兒動土的時候,要是有啥驚擾您的地方,您老多擔待。等我常奶下來了,您二老在那邊,好好過日子。”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寂靜的山野裡,卻顯得異常清晰。
彪子和石頭他們幾個,都一臉嚴肅地站在李山河身後,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雖然不懂這裡頭的門道,但也知道,這是對逝者的尊敬。
李山河說完,又對著墳頭,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
做完這一切,他才直起身,轉過頭,臉上那股子恭敬瞬間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辦事的利落。
“行了,都彆愣著了!”他指著老常頭墳包旁邊的一塊空地,“就這兒,地方夠大。都量好了尺寸,給我往下挖!天亮之前,必須給我挖出來!”
“好嘞,二哥!”
幾個小子早就憋著一股勁兒了,聽到命令,一個個跟小老虎似的,抄起家夥就衝了上去。
一時間,寂靜的山坡上,響起了鐵鍬和鎬頭與凍土撞擊的“鏗鏗”聲,伴隨著小夥子們粗重的喘息聲。
李山河沒有立刻動手,他把自己的五六半從後背上解下來,斜挎在胸前,然後抱著膀子,站在一旁,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老常太太的話,他可一個字都沒忘。
今天這活兒,怕是沒那麼簡單。
六月初的東北,深山老林裡凍土層還沒化透,剛挖了一尺多深,剩下的全是凍土。
鎬頭砸下去,隻能砸出一個淺淺的白點,震得人虎口發麻。
“他娘的,這地也太硬了!”孫胖子乾了一會兒,就累得滿頭大汗,扔下鎬頭,扶著腰直喘粗氣。
石頭雖然瘦,但常年乾農活,有一股子蠻勁。
他咬著牙,掄圓了鎬頭,一下一下地往下砸,可效率也高不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