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所謂的電話間,其實就是個用三合板隔出來的、連門都沒有的小格子。
裡頭的空間,小得可憐,就能勉強擠下兩個人。
一張掉了漆的小木桌,一個缺了腿的小馬紮,桌上,擺著一部黑色的、看著就笨重無比的老式轉盤電話機。
那電話機,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黑色的膠木機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話筒上那根彈簧電話線,都讓磨得快斷了,露出了裡麵五顏六色的電線。
李山河一屁股坐在那搖搖晃晃的小馬紮上,李山峰則跟個小門神似的,緊緊地貼著他二哥站著,一雙眼睛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生怕從哪個角落裡躥出個拿殺豬刀的人販子來。
李山河看著他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兒,也是覺得好笑,伸手在他腦門上揉了揉。
然後,他就開始了他漫長的等待。
這年頭,打個長途電話,那可真是個考驗耐心的活兒。
不像後世,手機掏出來,號碼一按,全世界都能聯係上。
現在,你得先在郵電局登記,然後郵電局的接線員,再通過總機,一層一層地給你往上轉接。
從他們橫道河子鎮的總機,轉到縣裡,再從縣裡轉到市裡,最後,才能到省城哈爾濱。
這中間,線路就像是蜘蛛網一樣,錯綜複雜。
但凡有一個環節的線路占線,或者哪個接線員打個盹兒、上個廁所,你就得老老實實地擱這兒等著。
等個一兩個小時,那都是家常便飯。
運氣不好的,等上半天,最後告訴你線路故障,今天打不了了,那也不是啥稀罕事。
李山河靠在冰涼的木板牆上,聽著外麵櫃台傳來的嘈雜聲,和隔壁電話間裡一個大哥扯著嗓子跟他媳婦兒吵架的聲音,感覺時間過得是真慢。
“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那錢是給我娘看病用的!救命的錢!你咋就給花了呢!你個敗家娘們兒!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那大哥的聲音,中氣十足,吼得整個郵電局的大廳都嗡嗡作響,引得不少人往他那個隔間裡瞅。
李山峰也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地就往他二哥身後躲了躲。
李山河聽著,也是覺得好笑。
這小小的郵電局,還真是個能看儘人生百態的地方。
有隔著電話線吵架的夫妻,有跟遠方親人報平安的遊子,還有像他這樣,準備談一筆能改變命運的大生意的。
他正尋思著呢,就聽見外頭那個一直埋頭織毛衣的大嬸,突然扯著她那洪亮的嗓門,喊了一聲:
“李山河!哈爾濱的!電話通了!三號間!”
這一嗓子,就像是發令槍一樣。
李山河一個激靈,猛地就坐直了身子。
來了!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把就抓起了那冰涼的話筒。
他把話筒緊緊地湊到耳邊,隻聽見裡麵傳來一陣“滋啦……滋啦……”的電流聲,跟炒豆子似的,嘈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