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午,李山河哪兒也沒去。
他就坐在院子的樹蔭下,聽著女人們嘰嘰喳喳。
從哪塊紅花的確良做新衣裳,到哪塊軟和的棉布給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肚兜,她們的笑聲清脆,像夏日裡最解暑的冰鎮汽水。
吳白蓮和田玉蘭還有張寶蘭三個孕婦是重點保護對象,一人捧著一瓶橘子罐頭,用小勺挖著吃,酸甜的滋味讓她們滿足地眯起了眼。
張寶寶更是像隻偷到糧食的小倉鼠,懷裡抱著一大包大白兔奶糖,腮幫子就沒癟下去過。
李山河看著她們,聽著她們的笑,那顆因九千萬美金而掀起滔天巨浪的心,竟奇跡般地平靜下來。
他給她們講省城裡的新鮮事,講那些穿著喇叭褲、戴著蛤蟆鏡的時髦青年。
他給她們畫著未來的大餅。
“等我回來,咱就把養殖場再擴大一圈,養更多的鹿,掙更多的錢。”
“到時候,讓你們想買啥就買啥,想穿啥就穿啥,再也不用看人臉色!”
他用最樸實的話,描繪著一幅無比豪橫的藍圖。
夜幕降臨,晚飯的香氣飄滿整個院子。
彪子和範老五這兩個鼻子比狗還靈的家夥,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冒了出來,成功蹭了頓酒足飯飽。
飯後,李衛東和李寶財照例在老屋喝茶抽旱煙,王淑芬和老太太忙著收拾。
李山河洗漱乾淨,換了身衣裳,跟著田玉蘭她們進了新房的西屋。
這是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規矩。
每次出遠門前夜,田玉蘭總要拉著他,說上半宿的體己話。
不說,她心裡空,睡不著。
李山河也一樣,不跟這個大媳婦兒好好嘮嘮,他那顆準備去外麵大殺四方的心,就總覺得缺點什麼,不踏實。
西屋的火炕燒得滾熱,一進屋,暖意撲麵。
沒開燈,朦朧的月光從窗戶灑進來,勉強勾勒出屋裡的輪廓。
吳白蓮和張寶蘭很識趣,幫著田玉蘭鋪好被褥,叮囑了幾句,便各自回屋。
很快,這間溫暖的屋子,隻剩下李山河和田玉蘭。
田玉蘭懷的是雙胞胎,肚子已經像個小山包,走路都得扶著腰。她沒法平躺,隻能側著身,身後墊了好幾個枕頭。
她就那麼側躺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在黑暗裡,一眨不眨地盯著李山河。
那眼神裡,有依賴,有不舍,還有一絲藏不住的擔憂。
李山河脫鞋上炕,在她身邊躺下,伸出手,輕輕握住她放在被子外麵的手。
軟,且暖。
兩人靜靜躺著,空氣裡隻有彼此平穩的呼吸,和窗外偶爾的幾聲犬吠。
許久,田玉蘭才輕輕開口,聲音在夜裡格外清晰。
“當家的……”
“嗯?”李山河應著,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出門在外,萬事小心……準備啥時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