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河這一聲怒吼,充滿了無儘的憋屈和荒謬。
那感覺,就像一個窮了一輩子的光棍,突然有一天,村長跑來跟他說,隔壁村的村花,那個他連做夢都不敢想的漂亮寡婦,不僅願意嫁給他,還倒貼一頭牛,問他娶不娶。
娶?
娶回來乾嘛?
家裡連下鍋的米都沒有,多一張嘴吃飯,不是死得更快?
不娶?
那可是村花啊!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李山河現在,就是這種操蛋的心情。
辦公室裡,所有人都被他這聲怒吼給吼懵了。
彪子撓了撓後腦勺,滿臉都是不解。他湊到範老五跟前,小聲地嘀咕:“老五,二叔這是咋了?買得起還不高興?這玩意兒,不比那啥的確良布帶勁兒多了?”
在彪子樸素的世界觀裡,槍,就是好東西。
越多越好。
範老五咽了口唾沫,他感覺自己的小心臟,今天就跟坐了過山車似的,忽上忽下,都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他壓低了聲音,用一種自以為很懂的語氣,給彪子分析道:“彪爺,這你就不懂了。這玩意兒,是燙手的山芋!買回來,放哪兒?讓誰知道了,那都是掉腦袋的罪過!李爺這是愁呢!愁怎麼把這好事兒,變成真正的財路!”
範老五雖然也嚇得腿軟,但他對李山河,有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
他覺得,天大的麻煩,到了李爺手裡,那都不是事兒。
辦公室內,三驢子看著李山河那副抓狂的模樣,非但沒有害怕,反而眼睛一亮。
他看出來了。
二哥這是心動了!
要是真不想要,二哥早就一巴掌把他扇出去了,哪還會在這兒來回踱步,跟自己較勁?
有戲!
三驢子看著李山河那糾結的表情,仿佛是下了什麼決心。
他咬了咬牙,又往前湊了湊,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蠱惑的神秘表情,再次開口了。
那聲音,像是從地獄裡鑽出來的惡魔低語,帶著致命的誘惑。
“二哥”
“我老丈人說了”
“他們不要錢!”
“轟!”
不要錢?
李山河猛地抬起頭,那雙迷茫的眼睛裡,瞬間爆出一團精光。
他死死地盯著三驢子,一字一頓地問道:“那他們要什麼?”
這年頭,免費的東西,才是最貴的。這個道理,他上輩子就懂。
這世界上,就沒有免費的午餐。
瓦西裡那幫人,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倒騰出這麼大一批軍火,要說他們是為了共產主義事業做貢獻,打死李山河都不信。
不要錢,那他們要的,一定是比錢更金貴,更難搞到的東西!
三驢子看著李山河那瞬間變得銳利的眼神,知道自己這步棋,走對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頭,和旁邊的二楞子對視了一眼。
二楞子那張憨厚的臉上,也露出了一個極其古怪的、混合著興奮和神秘的表情。
然後,在李山河和魏向前驚疑不定的注視下,三驢子和二楞子,這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發小,竟然做出了一個整齊劃一的動作。
他們清了清嗓子,然後異口同聲,用一種無比肯定,又帶著點理所當然的語氣,吐出了一個字。
“酒!”
酒?
這一個字,像一道閃電,狠狠劈在了李山河的天靈蓋上。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腦子裡“嗡”的一聲,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同時呐喊。
酒!
對啊!
他娘的,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斯拉夫人,或者說,整個蘇聯,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百姓,哪一個不是泡在酒缸裡的?
伏特加,對他們來說,不是什麼助興的飲品。
那是命!
是流淌在血液裡的信仰!
是他們對抗漫長嚴冬和無聊生活的唯一慰藉!
李山河的腦海中,無數關於上輩子蘇聯的記憶碎片,在這一瞬間,瘋狂地湧現、拚接、重組。
他想起來了!
蘇聯人均酒精消費量,常年霸占世界第一的寶座,遙遙領先。
因為過度飲酒,導致的人均壽命下降,生產事故頻發,社會治安混亂,已經成了這個紅色帝國身上一個難以根除的毒瘤。
他還想起來,就在幾年之後,大概是85年,新上台的那個戈地圖,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會頒布一道堪稱蘇聯曆史上最扯淡、也最要命的法令。
——禁酒令!
那道禁酒令一下,整個蘇聯都瘋了。
無數酒廠被關閉,商店裡的伏特加被搶購一空,價格飛上了天。
為了喝上一口,老百姓們想儘了各種辦法。喝古龍水,喝防凍液,喝工業酒精……因為喝假酒和替代品而中毒死亡的,不計其數。
黑市上,一瓶最劣質的伏特加,價格都能炒到比一輛二手拉達汽車還貴!
那是一個何等瘋狂的、遍地黃金的時代!
而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