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起頭,不再看三驢子和彪子,而是死死地盯著李山河,扯著嗓子吼道:
“對!我是膽小!我是沒見過世麵!”
“可他娘的,誰生下來就膽大?誰生下來就見過世麵?”
“三驢子,你剛開始跟著李爺進山,你就不怕野豬挑了?”
“向前,你第一次去跟蘇聯人談生意,你腿肚子就不轉筋?”
“彪爺,你第一次跟李爺進山打黑瞎子,你心裡頭就不哆嗦?”
範老五這一連串的反問,又快又急,像一串鞭炮,在辦公室裡炸響!
把所有人都給問住了。
三驢子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他想起來自己第一次揣著幾千塊錢現金去提貨時,一路上手心全是汗,看誰都像是便衣警察。
魏向前也沉默了。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口岸上,麵對那幾個高大的蘇聯軍官,緊張得連中國話都快說不利索了。
彪子撓了撓頭,也沒說話。
他第一次麵對那頭跟小牛犢子似的黑瞎子時,他是真沒哆嗦,甚至想上去給那黑瞎子一腳。
範老五看他們都不說話了,膽氣更壯了。
他往前一步,離李山河的辦公桌更近了。
“李爺!我範老五是啥人,您心裡頭清楚!我承認,我以前是混蛋,不是個東西!”
“可自從跟了您,我啥時候給您掉過鏈子?您讓我乾啥,我乾啥!您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這回這事兒,我知道,是天大的事兒!是掉腦袋的事兒!”
“可我尋思著,這事兒,還真就得我這樣的人去乾!”
他這話一出,三驢子又忍不住了。
“你放屁!這麼大的事兒,讓你去乾?你懂個啥?”
“我不懂!”範老五猛地轉頭,瞪著三驢子,眼睛都紅了,“我是不懂怎麼跟那些大人物打交道!我也不懂什麼他娘的全球布局!”
“可我懂一樣!”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
“我懂怎麼活命!”
“我懂怎麼跟那些不講理的、認錢不認人的滾刀肉打交道!因為我他娘的以前就是這種人!”
“到了非洲那種地方,你跟人家講道理?講關係?人家認嗎?人家隻認誰比他更狠,誰比他更不要臉!”
“你們幾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是乾大事的人,你們放不下那個身段!”
“可我能!我沒臉沒皮!我爛命一條!”
“讓我去,成了,那是李爺您領導有方,我範老五跟著沾光!要是不成,我把命撂在那兒了,也跟公司沒關係,跟李爺您沒關係!我就是個自己跑出去想發財,結果死外邊的倒黴蛋!”
“你們誰能做到?”
範老五一口氣吼完,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麼暢快過!
他把心裡頭所有的憋屈、不甘、野心,全都吼了出來!
辦公室裡,再次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三驢子、魏向前、二楞子、彪子,四個人,全都用一種全新的、陌生的眼神看著範老五。
他們感覺,今天才是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一直跟在他們屁股後頭,油嘴滑舌、膽小怕事的街溜子。
這家夥,骨子裡,竟然藏著這麼一股子狠勁兒!
李山河一直靠在椅子上,默默地抽著煙。
直到範老五吼完,他才慢悠悠地把煙頭在煙灰缸裡摁滅。
他抬起頭,看著那個站在自己麵前,因為激動和緊張而渾身顫抖,但眼神卻異常明亮的範老五。
他知道。
他要等的那個破局者,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