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漸漸駛離了哈爾濱這座喧囂的省城。
車窗外,城市的燈火被迅速拉長,最終彙成一片模糊的光暈,沉入了地平線之下。
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窗外的景象,也從高樓林立,人聲鼎沸,慢慢變成了低矮的平房和被積雪覆蓋的光禿禿的田野。
天色,已經完全黑透了。
黑色的伏爾加開著兩盞刺眼的圓形大燈,光柱筆直地射向前方,將漆黑的國道撕開一道豁口,在空曠無人的道路上飛馳。
車廂裡,暖風開得很足,溫暖如春。
和外麵那能把人骨頭凍裂的嚴寒,完全是兩個世界。
彪子是第一次坐李山河開的車,更是第一次坐這麼高級的小轎車。
從上車到現在,他那股興奮勁兒就沒下去過。
他那雙不算大的眼睛,一會兒好奇地看看窗外飛速倒退的電線杆子,一會兒又像個剛進城的土包子,新奇地摸摸車裡這兒,碰碰那兒。
“二叔,這玩意兒,可真帶勁啊!”
他一屁股陷在柔軟的真皮座椅裡,還故意上下顛了顛,感受著那股子彈性和韌勁兒。
“比坐火車快多了,還穩當!一點都不顛!”
彪子摸著屁股底下的座椅,嘴裡嘖嘖稱奇,由衷地感歎道。
“你瞅瞅這椅子,真宣呼啊,跟宋姐大腚似的。還有這暖風,呼呼地吹,吹得人身上熱乎乎的,都想睡覺了。”
他一邊說,一邊把目光,落在了李山河握著方向盤的手上。
李山河的動作看起來輕鬆寫意,手腕輕輕一轉,腳下在幾個踏板間偶爾點一下,這個幾噸重的鐵家夥就溫順得像頭小綿羊,指哪兒打哪兒。
彪子心裡頭就跟有隻貓在撓似的,癢癢得不行。
這玩意兒,看著比開拖拉機可簡單多了。
他開過二叔那台拖拉機,那方向盤死沉死沉的,拐個彎都得使出吃奶的勁兒,震得兩條胳膊全是麻的。
這個,二叔一隻手就能玩得轉。
“二叔……”
彪子搓著兩隻蒲扇大的手,臉上堆起一絲討好的笑容,把那顆大腦袋湊了過來。
“嗯?”
李山河目視前方,視線穿透擋風玻璃,緊緊盯著前方被車燈照亮的那一小片路麵,嘴裡隨意地應了一聲。
“你看,你開累了不?”
彪子試探著問道,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渴望。
“要不讓俺也來試試?俺覺得俺行!”
李山河聽著他這話,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方向盤穩穩地握在手裡,直接一句話就給他懟了回去。
“你特麼又行了?你咋那麼能耐呢?”
“你連拖拉機都開不明白呢,還想開小轎車?這玩意兒要是讓你開,不出五分鐘,咱倆就得連人帶車,一塊兒滾到路邊的溝裡去。”
彪子被噎得一愣,脖子縮了縮,隨即又不服氣地嘟囔道。
“俺咋就不會開了?俺看你開著挺簡單的啊。”
“看著簡單,跟你自己會開,那是兩碼事。”
李山河懶得跟他爭辯,在夜裡開快車,需要精神高度集中。
“想學開車,行。等回了家,我教你。”
“現在,你給我在邊上老老實實地待著,彆搗亂。”
“哦。”
彪子一聽李山河答應教他,立馬就老實了。
他乖乖地坐了回去,剛才那點不服氣瞬間煙消雲散,嘴裡還美滋滋地嘀咕著。
“等俺學會了,俺也開著這車,去鎮上溜達溜達,讓宋姐看看,啥叫排麵!”
李山河聽著他那點出息,從鼻腔裡哼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車廂裡,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隻剩下伏爾加那台進口發動機平穩而低沉的轟鳴聲,還有輪胎碾過路麵時發出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