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芒褪去時,李瑤的鞋跟磕在冰涼的地麵上。
她踉蹌一步,被湯凜及時托住腰肢——這才發現兩人已站在一座恢弘的銀色殿堂中央。
光線像浸了月光的霧,漫過頭頂穹頂垂落的星紋帷幔,又被四周漂浮的金色絲線割成細碎光斑。
每根金線都泛著若有若無的光暈,她盯著最近的那根看了兩息,竟在金線末端看見個模糊的影子——像是個正在練氣期打坐的小修士,指尖掐著訣的動作與金線的顫動頻率完全一致。
"命運織網的中樞。"湯凜的呼吸拂過她耳後,聲音壓得極低。
李瑤這才察覺他掌心沁著薄汗,另一隻手正不動聲色地在她袖中塞了株軟乎乎的藤蔓——是夢魘藤的嫩芽,還帶著晨露的涼。
她垂眸掃過他隱在廣袖下的指尖,那裡正快速掐著"心火燃魂"的法訣,暗紅的火芒在袖口若隱若現。
"湯公子好手段。"左側傳來一道沙啞的笑聲。
李瑤抬眼,隻見十二級白玉階上坐著七位銀袍人,為首者額間綴著半枚幽藍晶砂,與她掌心的契約令牌遙相呼應。
他的白發垂至腳麵,每根發絲裡都纏著金線,連眼尾的皺紋都泛著銀芒,"但在這守命殿裡,任何防護術法都不過是錦上添花。"
湯凜的脊背瞬間繃直。
李瑤悄悄勾住他小指,感受到他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顫——這是他最警惕時的習慣動作。
她望著階上七人,注意到除了為首者,其餘六人雖穿著相同銀袍,眼底卻泛著不自然的青灰,像被抽乾了生氣的傀儡。
"你手中的鑰匙,本不該落入凡塵。"為首者抬手,李瑤掌心的令牌突然發燙,"百年前那場劫數,便是因輪回之鑰流落人間而起。"他身後的金色絲線突然劇烈震顫,其中一根"啪"地斷裂,李瑤聽見遠處傳來模糊的慘嚎,"如今你要以命盤為契,接受命運審判——"他的目光如刀,"查你前世今生,是否配得上掌控這柄能改寫因果的鑰匙。"
湯凜的手猛地收緊。
李瑤能聽見他喉結滾動的聲音,卻在他開口前搶先一步:"若不配呢?"
"魂飛魄散。"為首者說這話時,階下突然騰起銀霧。
李瑤感覺有無數根細針在識海遊走,每根都纏著她的記憶碎片——被背叛時的痛、湯凜替她擋劍時的血、在湯家與刁鑽婆婆周旋時的冷笑。
她踉蹌著後退,卻撞進湯凜懷裡,他的心跳聲震得她耳膜發疼。
"瑤瑤。"湯凜的聲音帶著破音,他扣住她後頸的手在抖,"我跟你一起——"
"不行。"李瑤反手攥住他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皮肉裡,"你答應過我不涉險。"她望著他泛紅的眼尾,那是昨夜用夢魘藤護她時留下的痕跡,突然想起銀袍女子說的"因果線纏死了",喉間泛起苦澀。
銀霧突然凝成實質,像張網般裹住李瑤。
她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從腳底往上抽,像是要把整個人剝成透明。
湯凜試圖拽她,卻被銀霧彈開三步,他額角滲出冷汗,心火燃魂的法訣亮得刺眼,可那銀霧連晃都沒晃。
"審判開始。"為首者的聲音像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李瑤眼前的光突然炸開,無數金色絲線湧進瞳孔,她看見自己三歲時在藥園裡摸靈草的樣子,看見十六歲被摯愛推入魔修陣時的絕望,看見湯凜第一次牽她手時耳尖的紅......
意識開始模糊前,她聽見湯凜在喊她名字,聲音裡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慌亂。
有什麼溫軟的東西擦過她手背——是那株夢魘藤,正順著她手腕爬上來,藤尖的小花輕輕蹭著她脈搏。
然後,她墜入一片更濃的銀光裡。
這光與之前的不同,帶著舊木櫃裡陳香的味道。
李瑤眯起眼,恍惚看見一座開滿桃花的山巔,有個穿月白衫子的身影背對著她,手中握著半截斷劍,劍身上"守命"二字泛著血鏽的光。
"瑤瑤。"那聲音很輕,像極了湯凜,但又比記憶裡的更清潤些,"該醒了。"
她的指尖剛要觸到那道背影,銀光突然翻湧成漩渦,將她整個人卷了進去。
最後一秒,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混著遠處若有若無的歎息:"因果線啊......這次,可彆再斷了。"
李瑤墜入的銀光裡裹著陳木香氣,等再睜眼時,入目竟是一片焦黑的山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