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殿的青磚地麵震得李瑤膝蓋發疼。
她彎腰撿黑牌的手懸在半空,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那震動不是從腳下傳來的,是從靈脈深處,像有巨手在撕扯天地根基。
"阿凜。"她嗓音發緊,抬頭時眼尾掃過窗欞。
湯凜原本垂在身側的手瞬間攥成拳。
他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隻見湛藍的天幕上,那道細如發絲的黑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墨色霧氣裹著腐葉味湧進來,沾在皮膚上像被撒了把冰渣。
"幽冥界。"他喉結滾動,心火從指尖騰起,橙紅火焰在兩人身周凝成屏障,"氣息不對。"
李瑤的靈覺如蛛網般鋪散出去。
當那縷熟悉的陰寒靈壓撞上來時,她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是林婉兒。
前世那把刺穿她丹田的淬毒匕首,此刻正從記憶裡紮進心口。
她攥緊黑牌,牌麵的紋路在掌心烙出紅痕:"是她......"
話音未落,黑縫突然裂開一道尺許寬的口子。
風卷著黑霧灌進殿內,守命者的青銅燭台"當啷"墜地。
李瑤眯起眼,看見黑霧中走出個身影——月白裙裾早換成了玄色長袍,腰間掛著串白骨念珠,曾經清澈的眼瞳此刻紅得像浸了血,正是林婉兒。
"李瑤。"她的聲音甜得發膩,指尖撫過腰間念珠,"彆來無恙?"
湯凜心火暴漲三寸,將李瑤往身後帶了半步。
他望著林婉兒身後若隱若現的陰影——那是七道裹在黑霧裡的身影,每個都散發著築基期以上的靈壓。
"鑰匙不該在你手裡。"林婉兒忽然抬手,一麵青銅古鏡從袖中飛出。
鏡麵蒙著層血鏽,當她指尖點在鏡心時,李瑤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畫麵從鏡中湧出。
是前世的戰場。
她站在焦土上,手中的劍還滴著血,身後倒著三個熟悉的身影——是同她共修三百年的盟友。
他們的眼睛還睜著,其中一個年輕修士的手仍保持著前伸的姿勢,指尖沾著她衣角的碎布。
"為了突破金丹,你殺了他們。"林婉兒的笑聲像刮過骨縫的風,"你說要替天行道,可你自己......"她舔了舔唇,"早就是墮入幽冥的惡鬼。"
李瑤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畫麵是真的——她確實在走投無路時,用三人的精魄祭了劍。
可她沒說的是,那三人本就中了幽冥毒,活不過三日;沒說的是,他們臨終前攥著她的手,說"用我們的命,換天下一線生機"。
湯凜的手掌覆上她發顫的手背。
命契印記燙得驚人,他的聲音混著心火的劈啪聲,低低撞進她耳裡:"我信你。"
李瑤猛地抬頭。
他眼底沒有質疑,隻有濃得化不開的擔憂。
她突然笑了,指尖輕輕勾住他的指節,將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解釋咽了回去——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林婉兒的鏡光又強了幾分。
李瑤望著鏡中自己顫抖的倒影,突然注意到古鏡邊緣爬著細小的裂痕。
幽冥鏡需以施術者的精魂為引,她剛才說話時,眼角有黑血滲出。
"你傷沒好全。"她輕聲說,聲音裡的慌亂不知何時散了,"所以才要帶這麼多手下?
怕我一巴掌拍死你?"
林婉兒的瞳孔驟然收縮。
湯凜的心火突然凝成劍形。
他望著李瑤眼底重新翻湧的銳光,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這才是他認識的李瑤,被按進泥裡也要咬著牙爬起來,把對手的臉按進更臟的泥裡。
"想搶鑰匙?"李瑤鬆開湯凜的手,黑牌在掌心浮起,"先過我這關。"
林婉兒身後的幽冥修士同時朝前半步。
黑霧裡傳來鎖鏈摩擦的聲響,像是某種大殺器即將現世。
李瑤摸向袖袋裡的夢魘藤芽。
那株嫩芽此刻暖得像團火,正順著她的血脈往四肢百骸鑽。
她望著林婉兒因憤怒而扭曲的臉,突然想起守命者說的"掀棋盤的人"——或許今天,就是她掀翻這局的第一步。
"阿凜。"她側頭,眼尾微挑,"幫我按住那幾個小的。"
湯凜的心火劍嗡鳴出鞘。
他望著她重新揚起的下巴,突然覺得,就算天再塌一次,隻要她站在自己身側,這局就還沒輸。
林婉兒的幽冥鏡又裂了道縫。
她望著李瑤指尖跳動的黑牌光芒,終於慌了——這和她記憶裡那個被自己逼到絕境的李瑤,根本不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