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海深處的雪青色命絲仍在輕顫,尾端墨色褪得更淡,像一滴化開的墨落在雪緞上。
李瑤盯著那絲光,喉間蜜餞的甜意還未散儘,指尖卻先於意識抬了起來——那命絲牽引的力道比方才更清晰,像極了三百年前她在靈植園喚醒忘川藤時,嫩芽在掌心輕撓的觸感。
"瑤瑤。"湯凜的聲音帶著幾分克製的低啞,大掌覆住她欲觸未觸的指尖。
他的掌心還殘留著命術的熱度,指腹蹭過她手背上命契銀線時,靈力順著紋路漫進她經脈,像是在無聲詢問"確定要碰?"。
李瑤轉頭看他,正撞進那雙原本如寒潭的眸裡——此刻潭底翻湧著暗湧,是她熟悉的"護短"前兆。
她忽然笑了,反扣住他的手按在命絲前:"它在等我。"
話音未落,雪青色命絲突然暴漲三寸,末端那點墨色"噗"地綻開,化作細如遊絲的光鏈纏上兩人交握的手。
李瑤眼前驟然一白,再睜眼時已不在命海,而是站在一座玉階高築的殿宇裡。
命殿。
記憶如潮水倒灌。
她想起自己曾是這方世界最年輕的命輪聖女,紅珊瑚發簪束著青絲,金紋法衣垂落至地,每日在這殿中梳理六界命絲。
可此刻入目景象卻與記憶不同——殿頂穹窿裂開蛛網狀的裂紋,原本流轉著星芒的命輪停滯不動,輪心處纏著粗如兒臂的黑絲,正"滋滋"啃噬著金紅的命軌。
"你來了。"
清越的男聲從身後傳來。
李瑤轉身,見著了記憶裡的自己——不,是另一個"自己"。
或者說,是白衣命尊。
他廣袖垂落,腰間玉牌刻著"司命"二字,眉峰如刃,此刻卻凝著化不開的憂色:"我以為你不會喚醒這段命絲。"
李瑤這才驚覺自己的模樣。
她穿著月白法衣,腕間沒有湯家命契銀線,發間也沒有湯凜送的靈玉簪——是三百年前,剛成為命輪聖女的模樣。
"我留這截自我命脈,原是防著命輪崩毀時,能有一線生機重續六界命軌。"年輕的李瑤或者說,前世的李瑤)伸手按在命輪上,指尖泛著幽藍靈光,"可現在看來......"她抬眼望向命尊,"它提前醒了。"
"你可知分割自我命脈的代價?"命尊一步跨上玉階,廣袖帶起風掀開她額前碎發,"你會永遠帶著這截殘絲輪回,每一世都要承受命絲牽引之痛,再難真正歸位。"
"若我不留下這線生機,"前世李瑤的聲音冷靜得近乎冷硬,指尖在命輪上劃出血痕,鮮血滴在停滯的命輪上,竟將那團黑絲灼出個小坑,"誰來終結這場由我而起的劫?"
畫麵突然扭曲。
李瑤感覺有隻手在拽她後領,再睜眼時已回到命海,額角沁著薄汗,湯凜的指尖正抵在她後頸命門,靈力如溫泉般灌進來,替她穩住翻湧的神魂。
"你剛才......"湯凜的喉結動了動,另一隻手仍緊攥著她的手腕,指節泛白,"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
李瑤這才發現自己後背全濕了,法衣黏在身上難受得緊。
她舔了舔乾澀的唇,盯著仍懸浮在命輪前的雪青色命絲——此刻那絲尾端的墨色已完全褪儘,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那是我前世做命輪聖女時,分割出來的自我命脈。"她聲音發顫,"我留它,是為了在命輪崩毀時......"
"重續六界命軌。"湯凜接口,指腹輕輕抹掉她額角的汗,"所以它現在出現,是因為......"
"命輪又要崩了?"李瑤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他皮肉裡,"可湯家命輪明明......"
"噓。"湯凜低頭吻了吻她發頂,靈力順著吻的力道滲進她識海,替她壓下翻湧的焦慮,"先看這命絲。"他抬手指向那絲,"它在抗拒融合。"
李瑤這才注意到,方才試圖引導命絲融入命輪時,那絲竟像活物般蜷縮著避開她的靈力。
她試著用靈植親和力去溝通——這是她最擅長的與靈物對話的方式,刹那間,識海裡浮起一縷清苦的嫩芽香,混著點若有若無的焦糊味,像極了前世命輪被黑絲啃噬時,焦掉的命軌氣息。
"它在護著什麼。"湯凜突然伸手,指尖凝聚起湯家特有的命術靈光,輕輕碰了碰那雪青色命絲。
命絲瞬間炸開萬千光點,其中一點落進李瑤眉心,她眼前閃過片段——黑絲、血痕、命尊驟變的臉色。
"看來這截命絲裡,還藏著我前世沒來得及說的話。"李瑤攥緊湯凜的手,掌心全是汗,"得找個安全的地方......"
"轟——"
命海上方的雲層突然炸開一聲悶響。
李瑤和湯凜同時抬頭,就見穿雲而來的白鶴背上,立著道熟悉的身影。
白芷的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她低頭看向命海時,眉峰緊擰成川字,手按在腰間玉牌上,分明是用了傳訊術。
"湯少奶奶。"白芷的聲音隔著雲層傳來,帶著幾分急促,"南境......"她突然頓住,似是察覺命海內的異常,指尖快速結了個隱息印,"我在南境發現了些東西,事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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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下來。"湯凜抬手召來青羽,聲音裡又恢複了慣常的冷沉,隻是握李瑤的手始終沒鬆,"這裡有命契屏障,安全。"
白芷足尖點在青羽上,落地時發間銀鈴輕響。
李瑤注意到她腰間的玉牌泛著暗紅——那是湯家暗衛特有的示警色。
"我在南境的枯榮穀,"白芷壓低聲音,目光掃過懸浮的雪青色命絲時,瞳孔微縮,"發現了命尊遺留的......"
"命痕碑。"李瑤突然開口。
她望著白芷震驚的眼神,摸了摸發間靈玉簪——那是湯凜前日送的,此刻正微微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