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內的空氣像被無形的手攥緊,李瑤的後頸泛起細密的冷汗。
數道身影從虛空中滲出來時,她瞥見那些模糊輪廓腰間垂落的命紋銀穗——與三日前在副殿主屍體上發現的服飾殘片紋路分毫不差。
"退到角落!"她反手扣住副殿主的手腕,命織草的藤蔓如活物般竄出,在掌心滲出的綠血裡裹上一層晶亮的靈紋。
副殿主被推得踉蹌兩步,後背撞上青石壁時,李瑤已經旋身站定,命織草的根須在她身周織成半透明的翠色屏障。
"他們是命影,不是真人。"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喉間的鐵鏽味因急促呼吸愈發濃烈——這是命織草燃燒本源時反噬的征兆。
湯凜的劍氣擦著她耳側劈開最近的命影時,她盯著那道被斬斷的身影:暗紅血珠濺在屏障上滋滋作響,斷裂處卻像被溫水泡開的墨,緩緩暈染出兩個更小的輪廓。
湯凜的指節在劍柄上繃成青白,寒霜劍的嗡鳴裡裹著冰碴碎裂的脆響。
他這一劍用了七分命律之力,原以為能直接轟散命尊殘識,可那團黑霧分裂的刹那,他後槽牙重重一咬——三個月前在命淵深處,命尊座下護法就是用這種法子,將圍剿的三十名築基修士耗到油儘燈枯。
"吸收攻擊裡的命律。"他扯下腰間的冰封符籙,指尖快速結印時,袖口滑下一截青竹紋,那是李瑤上月用靈絲繡的,說能鎮寒。
符籙燃成幽藍星火,在兩人頭頂布下三寸厚的冰幕,"用靈植屏障隔絕命律流動。"
李瑤的瞳孔微微收縮。
她能感覺到命織草的根須在屏障上泛起微光,每一根都在貪婪吞噬空氣中遊離的命律碎片——這是她昨日在藏書閣翻到的《靈植禦敵要術》裡提到的"逆吸"之法,本想等突破築基後再試,此刻卻被逼著提前用了。
"他們的行動不對。"她盯著最左邊那道命影,它舉著暗紅光團的手明顯比其他慢半拍,"中間那個總在往右邊偏,像是......在躲什麼?"
湯凜的目光掃過七道命影,寒霜劍突然轉向刺向最右側那團。
劍氣穿透黑霧的瞬間,那道身影發出類似指甲刮過銅盆的尖嘯,分裂出的兩個新影竟互相撕咬起來,暗紅血珠濺在冰幕上,融出兩個拇指大的窟窿。
"有分歧。"李瑤的靈識順著命織草的根須蔓延出去,觸到那些命影意識的刹那,她渾身劇震——最前排的命影裡竟裹著一縷熟悉的氣息,像極了她在命碑前看到的、屬於湯家老夫人的命紋殘章。
"命尊把不同人的殘識塞進了這些影裡。"她的指甲掐進掌心,"老夫人......可能也被......"
"小心!"湯凜突然旋身將她拽進懷裡,寒霜劍向上挑起,正擋住頭頂落下的暗紅光團。
冰幕在光團下碎成冰屑,李瑤的命織草"唰"地竄上湯凜後背,根須紮進他外袍,將兩人往側邊帶了半尺——方才站的位置,青石板已被腐蝕出碗口大的黑洞。
"還能撐多久?"湯凜的聲音沉得像壓了塊玄鐵,他能感覺到李瑤的心跳撞著自己胸口,快得幾乎要破腔而出。
命織草的綠血順著他後背往下淌,帶著股清甜的藥香,和命影身上的腐味混在一起,嗆得他眼眶發酸。
李瑤沒答話。
她的靈識正纏在最中央那道命影的意識裡,試圖找出破綻。
那些混亂的殘識裡,有個女聲反複念著"湯家不能敗",有個男聲在嘶吼"命尊騙我",還有個稚嫩的童音在哭著要糖葫蘆——最後那個,像極了湯凜十歲時在街頭被她撿到的模樣。
"停手!"她突然拔高聲音,命織草的屏障驟然收縮,將最左邊那道命影困進翠色光繭。
那道身影劇烈掙紮,暗紅血珠濺在光繭上,卻被命織草的根須一一吸收。
李瑤看著它逐漸清晰的輪廓——是副殿主!
脖頸處的疤痕還在滲血,眼睛卻泛著命尊特有的幽藍。
"原來你才是主引。"她的聲音突然冷下來,想起三日前在副殿主房間找到的半塊命碑殘片,"你故意引我們到這裡,讓命影借我的命律之力成型......"
"嗤——"
一聲輕響打斷了她的話。
最前排的命影突然全部靜止。
李瑤的呼吸瞬間停滯。
她看見最中間那道身影緩緩抬起手,暗紅光芒在掌心凝聚成半座命碑虛影。
而在那虛影下方,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正穿透層層黑霧,精準地釘在她眉心——
"你本不該......"
"湯凜!"李瑤猛地拽住他的衣袖,命織草的根須在兩人腳下竄出尖刺,將地麵凍成冰麵。
湯凜的寒霜劍幾乎是擦著她發頂劈下,青色劍氣撕開黑霧的刹那,那道聲音戛然而止,隻剩命影們重新湧動的暗紅血珠,在青石板上濺出一片腥甜。
密室外的鎮魂鈴又響了。
這次的鈴聲裡裹著細碎的裂帛聲,像是什麼東西徹底斷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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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瑤盯著地上逐漸消散的命影殘痕,喉間的鐵鏽味突然變成了苦澀——方才那道視線裡的情緒太清晰,不是憤怒,不是不甘,倒像是......
"像是在惋惜。"湯凜突然開口。
他的指尖還搭在劍柄上,卻轉過臉來看她,眼神裡的冰碴不知何時融了些,"它看你的時候,我聞到了梅雨季老書齋的味道,像在看一件本不該被打破的瓷器。"
李瑤的手指輕輕一顫。
她想起三日前在命碑前看到的那行小字:"天命既定,莫要妄改"。
又想起湯凜總說她像株帶刺的靈植,看著柔弱,根須卻能紮進最堅硬的岩縫。
命織草的藤蔓突然在她腕間收緊,發出細微的蜂鳴。
李瑤低頭,看見根須上沾著半片暗紅碎屑——那是方才命影消散時留下的,湊近聞,竟有股熟悉的沉水香,和湯家祠堂裡老夫人常用的香灰一個味道。
"他們還會再來。"她將碎屑收進袖中,抬頭時眼神清亮如刃,"但下次,我會讓他們連殘識都留不下。"
湯凜的手指在她發頂頓了頓,最終落在她後頸,輕輕按了按。
寒霜劍的劍鳴漸弱,他望著密室儘頭重新閉合的青銅門,聲音低得像耳語:"我幫你。"
密室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李瑤和湯凜同時轉頭,看見湯家暗衛的玄色衣角閃過廊角。
命織草的根須瞬間縮回她袖中,她整理了下被劍氣劃破的衣袖,麵上重新浮起清冷淡然的笑——
該回去了。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青銅門後,一道幾乎透明的身影正緩緩凝聚。
它望著李瑤離去的方向,幽藍的眼睛裡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最終化作一聲極輕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