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宸跟著鄭嶠,緩緩走到了一處武場。
不似琉璃殿那練武場的工整大氣,這裡反而滿目瘡痍,地麵坑窪不平,碎裂的石塊與塵土混雜,預示著其曾經受過的摧殘。
四濺的血花如點點紅梅,點綴其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刺鼻的腥臭味,令人作嘔。地麵上血跡斑駁,有的早已乾涸發黑,仿佛訴說著久遠的廝殺;有的卻依舊鮮紅刺目,仿佛剛剛從傷口中湧出,尚未凝固。
白宸靜靜地看著這一方武場,忍不住揚起了一抹細微的弧度。
這裡的每一滴猩紅,都是他身上所流。
每一處殘垣斷壁,都是他的肉身所砸。
哪怕在隱月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這裡也無人敢靠近分毫,甚至連遠遠地看一眼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氣。
裡麵的慘烈,足以令人終生難忘。
白宸跟著鄭嶠的腳步,默默地踏上武場,踩在這十年裡,自己日複一日,留下的痕跡上。
“十年了…”鄭嶠突然停下腳步,喃喃自語。
白宸隨之停在他的身後。
他平靜的目光看著鄭嶠轉過身後,緩緩雙膝跪地。
“我想保一個人。”
白宸輕聲道。
鄭嶠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眸子裡沒有與以往一樣的冷漠和嚴厲,反而是一種十分複雜,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鐵鏈運作發出清脆的摩擦聲,漆黑的鐵鏈如同一條陰冷的毒蛇,從他的手臂上緩緩爬出,閃爍著隱隱雷電揮舞到了半空。
白宸跪得筆直,緩緩閉上雙眼。
啪!
想象中和以往無數次一樣,鞭子般抽打在自己身上的鐵鏈,卻落在了他身前的地麵上,砸出一道深邃的裂縫。
“鄭教。”
白宸抬眸看他,漆黑的眸子裡沒有疑惑,也沒有好奇,有的隻是止水般的平靜。
“為何不躲。”鄭嶠閉上雙眼,還是問出了這個明明早已知道答案的問題。
“我…”白宸垂下了眸子,看不出神情,但是語氣卻異常平靜,“我要保他。”
“殺手,是不能存在感情的…尤其是你。”鄭嶠聲音沉重。
“我知道。”白宸輕輕地道,“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請鄭教成全。”
“為了謝言之的屍身獨闖煆骨煉魂塔,為了救銀玄在極寒之地忍受鞭笞之刑…對你而言,還不夠痛嗎?”鄭嶠神色複雜,說這些話時,情緒甚至有些落寞和失望。
白宸愣了一愣,有些錯愕地抬頭望去,“您怎麼了。”
此刻的鄭嶠,異常陌生。
如果是曾經的鄭嶠,麵對不閃也不避的白宸,此刻隻會用鐵鏈一次又一次抽打在他身上,直到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再也支撐不住,昏迷倒地為止。
似乎印象中的他,從來都是冷著臉,不留一絲情麵。
“你已脫離隱月,本座再也無權懲罰。”鄭嶠輕輕地搖了搖頭,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複雜,“日後…你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享受家人和朋友的存在,不用再封閉自己,如履薄冰。”
白宸愣住了。
正如蒼河所言,此次隱月之行,不知是福是禍,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可是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好像,其實沒有想象中的高興。
興許是壓抑自己的情緒太久,甚至都沒能在自己的心裡產生一點點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