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暗淡,倒映出千機子佝僂的剪影。
這個曾經妄圖以人代天的狂人,此刻竟顯得如此蒼老而孤獨。
白宸沉默地注視著千機子,沒有否認他的判斷。
他的欲望確實純粹到極致——僅僅是活下去。
為此不惜殺戮,不惜為惡,不惜背負滔天血債。
凝聚修羅戰魂耗時三個月,他就在修羅血泉的幻境中廝殺了整整三個月。
從斬殺畢生所殺之人,到手刃畢生摯愛之人,到最後甚至要殺死自己……直殺到心魔附體,殺無可殺,方才戰魂成形。
正因殺戮過重,天道降下九重殺劫。
但他從未畏懼過九重殺劫那些怨念糾纏,因為若他不殺,死的就會是自己。
濫殺無辜,他問心有愧,卻絕不後悔。
每一滴鮮血都浸透在記憶裡,每一道亡魂都烙印在神魂中,他背負的因果很重,可這就是他選擇的道路。
而千機子不同。
他選擇血祭蒼生來構建機械世界,妄圖以此取締無情天道,尋求超脫枷鎖的契機。
可悲的是,他終究沒能徹底說服自己內心的善念。
當眾叛親離之際,當最疼愛的弟子青鳶哀求他賜死時,那一絲動搖的善念就成了致命破綻。
最終,他隕落在九重殺劫的無儘怨念中。
不是敗給天道,而是敗給了自己心底那抹未能斬儘的柔軟。
他心中有善。
白宸的話像利刃一樣剖開了千機子最後的偽裝。
他的“惡”,不夠純粹。
因此,他一遍遍給自己洗腦殘害蒼生的是他們自己的貪欲,告訴自己沒有錯,可終究騙不過最深處的本心。
畢生都隻能用瘋狂掩飾動搖,用扭曲對抗愧疚。
千機子的機械左眼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血肉右眼劇烈抽搐,爐火映照下,這個半人半械的怪物身影忽明忽暗,像是隨時會消散的殘燭。
“超脫凡人的關鍵是什麼?”
白宸突然話鋒一轉,不再繼續方才的話題。
他的目光穿透搖曳的爐火,直直望向千機子逐漸透明的虛影。
千機子微微一怔,機械左眼的齒輪轉動聲戛然而止。血肉構成的右半邊嘴唇輕輕顫抖,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應該……是時間。”
轟隆隆——!
就在千機子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天工界仿佛被某種至高意誌所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