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辰目睹天辰國運衰敗,朝堂之上告知於姬瀚文時,卻被示意稍後再議。
退朝之後,庚辰靜立宮門外,望著巍峨皇城,神色凝重。
這時,一位鬢發斑白的老臣悄然走近,正是姬瀚文的心腹,禮部尚書沈硯南。
“大祭司。”沈硯南低聲道,眼中滿是複雜之色,“陛下並非不察,實是……身不由己。”
庚辰側目,“何出此言?”
沈硯南苦笑一聲,四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上月,禦史大夫周續年上奏彈劾西境李氏侵占良田、私蓄甲兵,證據確鑿。陛下震怒,當即下旨查辦。”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懼意,“誰知三日後,西部軍鎮異動,朝中半數大臣聯名上書,稱周續年‘構陷忠良’。更有邊關急報,稱東境散修蠢蠢欲動,需李氏坐鎮方能安定……”
庚辰眸光一冷,“所以,周續年如何了?”
沈硯南長歎一聲,“周大人被貶南疆,途中……遇匪身亡。”
話至此處,老臣聲音微顫,似是不忍再說。
良久,他才搖頭道,“大祭司有所不知,如今朝中勢力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陛下不是不想整治,實在是……”
話未說完,便是一聲長歎,餘音散在風中,如這王朝的命運一般,沉重而無力。
是夜,藏書閣內,燭影搖紅。
庚辰獨坐於高聳的書架之間,指尖拂過泛黃的古籍,塵埃在昏黃的燭光下浮動。
案幾上堆積的竹簡、絹帛已翻閱大半,卻仍未尋得救世良方。
窗外風雨如晦,雷鳴隱隱,仿佛天道也在為這傾頹的國運震怒。
終於,當她展開一卷殘破的《國運策》時,指尖驀然一頓。
“亂世用重典,沉屙下猛藥。”
這八字如刀刻斧鑿,力透紙背,墨跡雖已斑駁,卻仍透出一股凜然殺伐之氣。
她凝神細讀,隻見後續寫道,“當積弊已深,如附骨之疽,非刮骨不足以療毒;非斷腕,不足以求生。”
燭火忽地一跳,映得她眸中寒芒閃爍。
可問題在於,誰來當這把刮骨刀?
朝堂之上,世家大族根係交錯;皇城之外,勢力散修盤踞一方。
皇帝受製於權臣,清流折戟於陰謀。
若行此策,必血流成河,而執刀者……
她緩緩合上竹簡,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庚辰幽深的目光緩緩閃現出金鑾殿內的眾人,最終定格在那道清冷孤絕的身影上。
攝政王溫世安。
他總是垂眸凝望著手中玉笏,玄色朝服上金線繡製的蟒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這位權傾朝野卻孑然一身的王爺,是渾濁朝堂中難得的清流。
他不結黨羽,不納門客,府中連個通房丫鬟都未曾有過,終日隻在書房與政事堂之間往返。
庚辰的指尖輕輕摩挲著腰間玉佩。
世人皆道,溫世安早該反了。
作為皇帝臨終托孤的重臣,卻要永遠對著龍椅上的稚子俯首稱臣;身為皇帝幼時的伴讀和啟蒙,卻因“攝政王”三個字而被深深忌憚。
更諷刺的是,當年若不是溫世安力挽狂瀾,如今坐在龍椅上的,怕是早就是彆姓之人。
夜色如墨,寒星隱現。
庚辰披著深色鬥篷,悄然踏入攝政王府。
府中寂靜,唯有廊下幾盞孤燈搖曳,映照出她凝重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