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渾濁的河水拍打著礁石,發出空洞的回響。趙逆仙那句如同驚雷般的質問,在狹小的空間內反複震蕩,每一個字都帶著穿透靈魂的尖銳,狠狠鑿在戰乾坤的心頭。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戰乾坤僵立在冰冷的河水中,距離趙逆仙藏身的礁石不過幾步之遙。少女那雙清澈卻燃燒著星辰餘燼的眼眸,此刻如同兩把冰冷的寒刃,死死釘在他臉上,仿佛要剖開他的皮囊,直視他靈魂深處那連他自己都茫然無措的秘密。
吞噬神罰核心?噬神邪法?凡骨為爐?
這些字眼如同重錘,砸得他本就混亂的意識嗡嗡作響。他低頭,看著自己那條焦黑一片、深可見骨、此刻卻隱隱有暗金火線與冰冷銀芒交織閃爍、仿佛在自行蠕動的右臂傷口。那傷口傳來陣陣麻癢和灼痛,一種全新的、混合著自身狂暴與神罰冰冷的奇異力量,正在血肉深處滋生、流淌。
他是什麼東西?
他也想知道!
他隻是一個生來凡骨、被命運判定為祭品的黑石村少年!他隻想活著!隻想保護這個救了他、又被他拖入深淵的少女!在那怪物撲來的生死關頭,他體內那股力量自己就爆發了!如同饑餓的野獸嗅到了血腥,瘋狂地撕扯、吞噬著那頭凶獸體內汙穢的力量!那不是他的意願,那是……本能!是烙印在骨髓最深處的、在絕境中被逼出來的求生本能!
“我……”戰乾坤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聲音嘶啞破碎,“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隻知道……不吞了它……我們……都會死!”
他的眼神沒有閃躲,迎著趙逆仙那銳利如刀的審視,隻有一片被痛苦、茫然和一種近乎野獸般的坦蕩所占據的赤紅!那裡麵沒有詭詐,沒有算計,隻有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用儘一切手段也要活下去的原始執拗!
趙逆仙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仿佛在分辨他話語中的每一個細微波動。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左臂的傷口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再次滲出暗紅色的血珠,但她眼中的銳利沒有絲毫減弱。長時間的沉默在冰冷的空氣中蔓延,隻有淵河奔流的轟鳴和兩人粗重不一的喘息聲。
終於,她眼中的震驚和驚駭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複雜的審視,如同在打量一件從未見過的、充滿未知風險的禁忌造物。
“本能……”她低聲重複著這兩個字,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自嘲,“凡骨之軀……竟能孕育出……吞噬神罰的……本能?”
她的目光再次掃過戰乾坤那條詭異的右臂傷口,以及他身上殘留的、尚未完全消退的蛛網狀暗銀色侵蝕紋路。那些紋路在天樞骨點力量的流轉下,正如同活物般緩緩淡化、融入他的皮肉筋骨深處。
“過來。”趙逆仙的聲音依舊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戰乾坤猶豫了一下,還是艱難地邁開灌鉛般的雙腿,蹚著冰冷的河水走到礁石邊。每一步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尤其是雙臂和胸腹,如同被無數鋼針反複穿刺。
趙逆仙伸出那隻尚且完好的右手。她的手指纖細,卻異常穩定,指尖帶著失血過多的冰涼。她沒有去碰戰乾坤焦黑的右臂傷口,而是直接按在了他赤裸的、布滿新舊傷痕的胸膛上!指尖正對著心臟的位置,微微下壓!
“唔!”戰乾坤悶哼一聲,身體猛地一顫。那冰涼的手指仿佛帶著奇異的穿透力,一股微弱卻極其精純的、帶著探查意味的清涼氣流,瞬間從她指尖透入他的胸膛,如同靈活的遊蛇,無視了他微弱的抵抗,迅速朝著他脊椎的方向探去!
目標,直指天樞骨點!
“彆動!”趙逆仙低喝一聲,眼神銳利如電。
戰乾坤咬緊牙關,強行壓下體內那股新生的、狂暴力量的本能反擊衝動。他感覺到那股清涼的氣流在他體內小心翼翼地遊走,最終觸碰到了脊椎頂端那如同小型熔爐般灼熱跳動的天樞骨點核心!
嗡!
就在那股探查氣流接觸的瞬間,天樞骨點內那股混合了凡骨本源與煉化神罰碎片的狂暴力量,如同被驚擾的火山,猛地爆發出一股灼熱而充滿侵略性的排斥力!
噗!
趙逆仙按在戰乾坤胸膛的手指猛地一顫,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彈開!她悶哼一聲,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嘴角再次溢出一縷暗紅的血絲!她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但更多的卻是難以言喻的震驚和……確認!
“果然……”她收回手指,指尖微微顫抖,看著戰乾坤的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忌憚,有驚疑,但更深處,似乎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在無儘黑暗中看到一絲扭曲光亮的悸動?“凡骨為基……神罰為薪……竟能……熔煉出如此……霸烈駁雜……卻又……渾然一體……的力量核心……”
她喘息著,似乎在消化這個顛覆認知的事實。“那不是《星樞斷脈訣》……那更像是……某種……烙印在血脈……不……是烙印在……骨頭裡的……原始……掠奪本能!被你的意誌……和那口……逆命的不甘之氣……強行……點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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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逆仙的目光再次投向戰乾坤那條焦黑的右臂,聲音帶著一絲凝重:“這股力量……霸道絕倫……卻也……凶險至極!吞噬神罰殘息……如同引毒入體!稍有不慎……便是神智湮滅……化為隻知殺戮的……淵底孽物!你……必須學會……控製它!駕馭它!否則……不等仙神殺你……你自己……就會先變成……比外麵那些怪物……更可怕的東西!”
她的話語如同冰冷的警鐘,狠狠敲在戰乾坤心頭。他感受著右臂傷口深處那股麻癢與灼痛交織、仿佛有無數細小活物在血肉中鑽行的異樣感,以及天樞骨點內那股時刻想要噴薄而出、焚毀一切的狂暴力量,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
變怪物?比淵底凶獸更可怕?
“我……該怎麼做?”戰乾坤的聲音乾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不想變成怪物!他隻想活下去!帶著她一起活下去!
趙逆仙看著他眼中那絲真實的恐懼和茫然,緊繃的神色似乎緩和了一絲。她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牽扯到左臂的傷口,痛得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