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混沌洪流中,時間失去了刻度。
墨沉舟趴在冰冷的金屬平台上,右肩斷口覆蓋著焦黑的碳化物,殘留的幽藍星骸寒意與紫黑神罰惡息如同兩條垂死的毒蛇,在斷口邊緣無聲地糾纏、湮滅。劇痛已化為一種深沉的麻木,侵蝕著半邊身體。他僅憑左手死死扣住平台邊緣布滿古老錘痕的凸起,暗金色的瞳孔如同寒夜裡的孤星,死死錨定著前方。
他所有的意誌,都用來對抗意識的沉淪,用來“看”。
看那熔爐虛影散去後,懸浮在暗紅混沌中的身影。
趙逆仙。
她依舊閉著眼,身體在緩慢旋轉的餘燼能量流中微微起伏,如同一片新生的羽毛。眉心的菱形烙印——那融合了星骸寂滅鋒銳與逆命焚天之火的星火烙印——穩定地散發著幽藍與暗紅交織的光芒,如同第三隻洞察幽冥的眼。光潔的脖頸再無一絲紫黑惡息的痕跡,蒼白褪去,透出玉石般溫潤的生機光澤。她的呼吸悠長而平穩,每一次吸氣,周圍狂暴的混沌能量都似乎溫順了一絲,被那星火烙印無聲地梳理、吸納。
墨沉舟的心,隨著她每一次悠長的呼吸,一點點沉入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安寧。成了……逆仙體內的神罰惡息,終於被徹底拔除了。這代價,他付得心甘情願。隻是那斷臂處殘留的混亂侵蝕,如同附骨之疽,依舊在緩慢蠶食著他的生機。
就在他心神稍懈,強撐的意誌出現一絲縫隙的刹那——
“唔……”
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墨沉舟識海的呻吟,自不遠處響起!
趙逆仙那長長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極其細微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那緊閉的眼瞼,在暗紅混沌光芒的映照下,如同破曉時分艱難推開的石門,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掀開了一道縫隙!
刹那間!
墨沉舟感覺整個狂暴的混沌洪流都為之一滯!
一道難以言喻的、冰冷而鋒銳、卻又帶著焚儘一切枷鎖決絕意誌的目光,如同穿透萬古黑暗的第一縷晨曦,自趙逆仙睜開的眼眸中……迸射而出!
那不再是少女清澈懵懂的眸光,而是曆經神罰焚魂、熔爐鍛心、星火涅盤後的……洞徹之眼!幽藍的星芒在她眼底深處流轉,暗紅的逆命之火在瞳孔中沉凝燃燒,交織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威嚴與純淨!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自己光潔的手腕上,帶著一絲初醒的茫然。隨即,那茫然如同冰雪消融,瞬間被一種銘心刻骨的痛楚與明悟取代!神罰惡息焚魂蝕骨的劇痛、熔爐鍛心的煎熬、星火點燃時的決絕……所有記憶碎片轟然回流!
“沉舟……乾坤!”她猛地轉頭,聲音帶著初醒的沙啞,卻蘊含著穿透混沌的急切!
目光瞬間掃過四周!
她看到了趴在金屬平台上、斷臂染血、氣息奄奄卻死死望著自己的墨沉舟。看到了他臉上殘留的欣慰與難以掩飾的疲憊。更看到了他右肩那觸目驚心的斷口,以及其上殘留的、屬於星骸碎片和神罰的混亂氣息!
一瞬間,趙逆仙什麼都明白了!是沉舟!是他用那條手臂為薪,投入熔爐,為她爭取了最後一絲生機,徹底祛除了神罰惡息!
“沉舟!”一聲帶著顫抖的呼喚脫口而出,星火烙印光芒大盛!趙逆仙的身體在混沌洪流中猛地一掙,新生的星火之力本能運轉,竟讓她如同遊魚般,瞬間擺脫了洪流的束縛,朝著墨沉舟所在的平台疾掠而去!
暗紅的能量流在她身側自動分開,如同臣服於新生的王者!
然而,她的動作隻進行了一半,目光便被混沌洪流另一處牢牢吸引,再也無法移開!
是戰乾坤!
他被暗金鎖鏈纏繞的身影,依舊懸浮在洪流中。但此刻,他身上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劇變!
哢嚓!哢嚓!哢嚓!
密集到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如同爆豆般從他身體內部瘋狂響起!覆蓋全身的焦黑碳化死皮,如同乾涸龜裂的河床,正大片大片地崩裂、剝落!露出下方……新生的肌體!
那不是尋常的血肉!
新生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暗沉的金屬質感,如同千錘百煉後的玄鐵,沉重而堅韌。在這暗沉的底色之上,無數細密、玄奧的熾白色雷紋如同活物般流轉跳躍,散發出神罰審判的餘威;深藍色的冰線如同最堅韌的脈絡網絡,貫穿肌理,帶來星核般的極致冰寒與凝練;更有一絲絲極其隱晦的灰黑色魔紋,如同淬毒的藤蔓,深深烙印在骨骼深處,散發著古龍爪息的衰朽詛咒!三種截然不同的力量烙印,被一種深沉厚重的暗金本源強行熔鑄一體,形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混亂而霸道的千劫戰軀!
鎖鏈纏繞之處,暗金符文流轉,不再是禁錮,而像是支撐這具新軀的古老脈絡,將混沌洪流中最精純的餘燼之力,源源不斷地注入他的體內。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左肩斷臂處!
那碗口大小的深邃黑洞,此刻已徹底穩定成型!黑洞邊緣,熾白的雷紋與灰黑的魔紋交織成一道邪異而威嚴的環,如同封印,又像是增幅的器紋!黑洞內部,不再是混亂的漩渦,而是一片沉凝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絕對黑暗!隻有偶爾,一點深藍的寒星在其中一閃而逝,如同沉入深淵的孤星!一股沉重、粘稠、帶著吞噬與毀滅雙重本源的恐怖吸力,被牢牢“鎖”在這斷臂黑洞之內,蓄勢待發,凶威初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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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再是斷臂,而是一柄剛剛開鋒、渴飲鮮血的……噬淵之刃的雛形!
轟!!!
也就在這千劫戰軀徹底顯現、噬淵黑洞凝成的同一刹那!
戰乾坤體內,那被反複鍛打、淬煉的混沌光核,猛地發出一聲貫穿靈魂的震鳴!
嗡——!!!
光核驟然收縮,隨即猛烈膨脹!鴿卵大小的核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混沌光芒!熾白、深藍、灰黑、暗金四色能量不再衝突,而是如同被無形之手強行捏合、熔煉,最終化為一種沉重如鉛汞、粘稠如岩漿、色澤暗沉深邃、卻又流轉著混沌光暈的……千劫骨罡!
這全新的元罡,蘊含著神罰的審判、星核的堅韌、古龍的衰朽、逆命的吞噬!霸道絕倫,凶戾無匹!
千劫骨罡初成的瞬間,纏繞戰乾坤的暗金鎖鏈猛地一鬆!如同完成了使命的守護者,化作無數道暗金流光,瞬間縮回祭壇深處,消失不見。
失去了鎖鏈的支撐,戰乾坤那具新生的、布滿非人紋理的千劫戰軀微微一晃,卻並未墜落。一股沉重凝練的氣勢,如同蘇醒的太古凶獸,緩緩從他身上彌漫開來。
他緊閉的眼瞼,猛地睜開!
暗金色的瞳孔深處,再無之前的狂暴與混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毀滅與痛苦反複淬煉後的、冰冷到極致的沉凝!瞳孔最深處,一點混沌的光核緩緩旋轉,映照著神罰的熾白、星核的深藍、古龍的灰黑!
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寒芒,穿透翻滾的混沌洪流,瞬間鎖定了平台上的墨沉舟,以及正朝他掠來的趙逆仙!
“沉舟……逆仙……”沙啞、乾澀,如同砂礫摩擦的聲音,從戰乾坤口中艱難地吐出。那聲音裡,帶著一絲初醒的迷茫,但更多的是確認同伴安危後的……如釋重負。
……
冰冷堅硬的金屬平台上,墨沉舟看著掠至眼前的趙逆仙,又望向混沌洪流中緩緩懸浮靠近、散發著恐怖凶威的戰乾坤,嘴角艱難地扯動了一下,想露出一個笑容,卻牽動了全身的傷痛,化作一聲壓抑的悶哼。
趙逆仙已落在他身邊,半跪於地。她看著墨沉舟空蕩蕩的右肩,看著那殘留的混亂侵蝕,星火烙印劇烈閃爍,冰冷鋒銳的眼底瞬間彌漫上一層濃鬱的水汽。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尖亮起一點融合了星骸寂滅與逆命之火的暗紅光芒,小心翼翼地覆蓋在墨沉舟的斷肩傷口上。
嗤……
幽藍的星骸寒意與紫黑的神罰惡息,在這全新的、更強大的星火之力麵前,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不甘的嘶鳴,被迅速灼燒、淨化、驅散!斷口處那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和灼燒劇痛,瞬間減輕了大半。
“沉舟……你的手……”趙逆仙的聲音帶著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