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香爐還冒著殘煙，灰白細線升到半空便散了。蕭雲璃坐在龍椅上，指尖搭在扶手邊緣，指節泛著青白。昨夜那粒懸在案上的灰燼，早已落地成塵，但她仍能感覺到它——像一根刺，紮在記憶的縫隙裡。
她沒睡。燼墟的火還在燒，可她不敢入夢。識海中心火隻剩一線遊絲，如風中殘燭，稍一動念便要熄滅。但她不能倒。皇陵的鎖鏈鬆了，而她必須先鎖住朝堂。
衛青陽站在殿中，甲胄未卸，肩頭舊傷隱隱作痛。他低著頭，雙手捧著那枚玄金令符，掌心出汗，鐵冷貼肉。這符他等了三十年，等來的是兒子在殿前質疑的目光。
“護龍衛統領之職，即日起由衛青陽執掌。”蕭雲璃開口，聲音不高，卻壓住了殿內所有雜音，“統轄三十六衛，執掌皇陵禁製，生死予奪，皆由朕授。”
令符落入手心，沉得幾乎壓彎他的膝蓋。
衛無咎站在階下第三級，黑袍袖口裂了一道，昨夜雷符炸裂的餘勁還在經脈裡竄。他沒低頭，也沒行禮，隻是忽然笑了，笑聲短促，像刀刮過石麵。
“靠火封的官，能封多久？”
滿殿文武一靜。
蕭雲璃沒看他。她隻是微微抬手，指尖在扶手邊緣輕輕一劃。心火殘絲自識海深處被牽引而出，細若蛛絲，纏上眉心。她不動聲色，火已備在額前——不是防禦，是警覺。她知道，有些刀，不會隻從嘴裡出來。
衛無咎的話音剛落，殿柱右側的雕花木紋忽然裂開一道細縫。
一道寒光自縫隙中激射而出，快得連守衛的瞳孔都來不及收縮。斷劍如毒蛇出洞，直取帝額，劍尖破風帶出一聲銳響。
蕭雲璃瞳孔一縮。
那一瞬，心火本能躍動。殘井中的火絲猛地抽出一縷，順著經脈衝上眉心，凝於額前。她指尖輕抬，未動分毫，一羽虛幻鳳翎已在眉心三寸處成形——半寸長，通體幽藍，邊緣燃著極淡的火紋。
“鐺！”
斷劍撞上鳳翎，火星四濺，劍身劇烈震顫，旋即落地，滑出三尺，劍尖插進青磚縫隙。
殿內死寂。
群臣盯著那支斷劍，又看向衛青陽。有人低語：“衛家徽記……是衛家的劍。”另一個聲音壓得更低：“統領剛封，就有人刺駕？莫非……”
衛青陽雙膝砸地，甲胄與地麵撞擊聲震得香爐輕晃。他額頭抵地，聲音撕裂：“老臣三世守陵，血染黃土，絕無二心！若有悖逆，天雷誅我，烈火焚骨！”
沒人敢接話。
蕭雲璃緩緩站起，鳳袍垂落，冠冕未動，卻已有威壓彌漫。她走下龍椅，腳步不快，每一步卻像踩在人心上。她在斷劍前停下，俯身，指尖離劍身半寸，心火輕繞，如絲如霧，貼著劍脊遊走。
劍脊上，衛家徽記清晰可見：雙刃交叉，下懸一枚雷符。那是衛家祖傳的標記，刻在每一代守陵人的刀柄上。
但心火掃過，徽記邊緣現出一道極細的刻痕——新痕壓舊紋，深淺不一，顯然是後來加刻的。真正的衛家劍，徽記邊緣應有三道波紋，象征三代守陵，而這支劍上，波紋被磨平，再偽造出雷符的輪廓。
她沒點破。
隻是抬手，隔空一召。斷劍顫了顫，從磚縫中拔出，懸浮於她掌心上方。她目光掃過殿柱那道裂縫，又落回衛青陽身上。
老人跪著，肩甲微微發抖，不是怕，是怒。他知道這劍意味著什麼——有人要毀他，也要毀她。
“劍出衛家。”蕭雲璃終於開口，聲音冷得像冰，“未必是衛家人。”
她將斷劍輕輕放在案上，命禁軍封存，不得私查，不得外傳。隨後轉身，一步步走回龍椅，重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