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餘燼在識海深處緩緩沉降,那縷遊走於經絡間的黑霧已被心火屏障隔絕,可左腕內側的紅絲仍像一根細針,隨著呼吸輕輕紮進骨縫。蕭雲璃睜開眼,指尖抵住眉心血紋,一縷溫熱自丹田升起,順著“心火同源”的路徑流轉三周,躁動歸於沉穩。
她起身,未點燈,徑直走向衣架。玄金鳳袍披上肩的瞬間,冠上赤羽琉璃輕震,發出幾乎不可聞的嗡鳴。鏡中倒影映出她的臉——鳳眸微啟,眉心赤紋不再隱匿,而是如活火般流轉不息。她沒有再撫平它,而是任其燃燒。
外殿更漏已近卯時。
朝會剛開始不久。玉鑒懸於殿心,猩紅魔光仍在緩緩蔓延,映得眾臣麵色發青。太虛觀弟子圍立場邊,低聲爭執不休。“斷脈陣傷己九成,施術者必死無疑。”一名年輕道人握拳道。“可若不封,靈脈潰散,中州將成死地!”另一人反駁。老臣們垂首不語,世家代表袖手旁立,仿佛這場災劫與己無關。
蕭雲璃步入大殿時,無人察覺她腳步微滯。那不是虛弱,而是每一步都在壓製體內隱隱翻湧的反噬。她登上龍座,未發一言,隻將掌心虛貼胸口,以“鳳鳴引”調勻心火節奏。音律無形,在血脈中低回,如同戰鼓輕擂。
她不急於壓服,她在等。
等一個能聽見火聲的人。
殿內爭論漸高。“魔心深埋地心,豈是血肉之軀可撼?”一位白須老臣冷聲道,“昔日蘇烈封魔,耗儘三族精血,今人誰堪繼之?”
話音未落,殿外風起。
一道紅影撞開宮門,踏階而入。少女單膝跪地,手中斷劍重重頓在金磚之上,發出一聲悶響。劍身殘缺,僅餘半尺,可那刻痕深處,竟泛起微弱金光。
“蘇綰,昆吾蘇氏末裔。”她抬頭,聲音清亮如鐵,“先祖蘇烈,持昆吾劍躍入地裂,以身為樁,封魔三千年。今日魔心複動,我輩豈可束手?”
滿殿嘩然。
“荒唐!”老臣怒斥,“一介女流,妄言戰事,還不速速退下!”
“昆吾劍早已斷絕,你手中不過殘鐵,也敢稱信物?”
蘇綰不動,隻將斷劍高舉過頂:“劍可斷,誓不可毀。蘇氏雖亡,血未冷。”
蕭雲璃靜靜看著她。那斷劍上的金光,正與她體內的心火產生微妙共振,如同遠古的號角,在血脈深處輕輕回蕩。
她緩緩起身,走下龍階。
朝臣屏息。她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之上,玄金袍角掃過地麵,無聲無息。她停在蘇綰麵前,低頭凝視那斷劍。劍身裂痕縱橫,可其中一道刻紋,與她昨夜在後山石壁所見的“魔心”筆意竟有三分相似,隻是末尾那一筆上挑,如鳳首昂然。
她伸出右手,指尖輕觸劍刃。
一縷心火無聲滲入。
刹那間,金光暴漲!
斷劍嗡鳴,幻影騰空——一隻由火焰凝成的鳳凰展翼而起,雙翼橫掃大殿,帶起狂風陣陣,朝服獵獵作響,玉笏落地之聲不絕於耳。那虛影盤旋一周,最終凝於斷劍之上,化作一道流動的火羽紋。
“你聽——”蕭雲璃開口,聲音不高,卻如鐘振九霄。
她啟唇,鳳鳴引化作低吟,音波掠過斷劍,劍鳴應和,聲浪擴散。
眾人耳中驟然響起戰鼓,眼前浮現出幻象:千年前,大地崩裂,魔氣衝天,一名持劍將軍立於地縫之前,身後是三族聯軍。他回望一眼故土,縱身躍下,昆吾劍插入地心,火光衝天,封印成型。而今,斷劍所指,火羽紛飛,無數模糊身影自虛空中浮現,似有英魂隨風而起,齊聲低吼。
一名年輕將領猛地按住佩劍,指節發白。
老臣還想開口,卻被音浪震得後退半步,話卡在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