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璃落在寢宮簷角時,子時的風正掠過琉璃瓦。她沒有回頭,也不需要確認玄真子是否追來。那句“是我將你推入地宮”像一根燒紅的鐵釘,釘進她六歲那年的記憶深處——但她不能停。一旦停下,就會被懷疑吞噬:她所煉的心火,是覺醒,還是陷阱?她所走的路,是自證,還是早已被人鋪好?
她躍下屋脊,足尖一點廊柱,身形穿窗而入。靜室燭火未熄,映著牆上一道細裂紋,那是昨夜心火震蕩時震出的痕跡。她盤膝坐下,掌心貼地,以焚邪真意緩緩梳理識海。四縷心火懸浮如星,其中一縷“鳳鳴引”仍在微微震顫,仿佛還回蕩著玄真子最後那句話的餘音。
子時三刻,燼墟召喚如期而至。
她閉眼,意識沉入黑暗。
焦土鋪展,殘旗傾倒,燼墟戰場比往常更沉。風裡有低語,不是風聲,也不是亡魂哀鳴,而是無數個聲音疊在一起,輕喚她的名字。她睜開破妄之眼,視野中,戰場中央那根斷裂的圖騰柱歪斜得更加嚴重,柱底裂開一道縫隙,滲出暗紅光暈,像脈搏般跳動。
第五縷心火不在原處。
它漂浮在半空,離地三尺,緩緩向戰場深處移動,軌跡筆直,如同被牽引。她凝神細看,發現那條路徑上浮現出極淡的符紋——與殘碑血契印記同源,排列方式卻不同,像是某種被加密的指引。
她沒跟。
反而盤坐原地,指尖點眉心,以焚邪真意反向灼燒識海。若這心火是他人埋下的引子,她寧願燒儘自己,也不讓它帶路。劇痛立刻襲來,像是有人用燒紅的針在她腦中攪動。她咬住下唇,血味在口中漫開,意識卻不敢鬆半分。
三息後,那縷心火突然停住。
隨即,它膨脹、扭曲,化作一道模糊人影。披著玄金鳳袍,背對她站立,發如流焰垂落肩頭。
“你不必獨自承受。”那人開口,聲音清冷,卻帶著六歲孩童的顫抖,“跟我來,真相在深處。”
蕭雲璃呼吸一滯。
那是她自己的聲音——六歲那年,在地宮墜落前,她最後喊出的那一句。
幻影抬起手,指向戰場儘頭。那裡本是一片焦土,此刻竟浮現出半截石階,層層向下,隱沒於黑霧之中。那是地宮入口的形狀。
她幾乎要起身。
就在腳尖離地的刹那,她猛地抬手,以音波斷脈之法自擊耳後穴道。劇痛如刀劈入顱內,幻聽戛然而止。她跌坐回去,冷汗順著額角滑下,滴在衣襟上暈開一片深色。
幻影並未消失。
它緩緩轉身。
麵容模糊,但輪廓分明是她——卻又不完全是。眉心赤紋更濃,眼角垂著血線,嘴角卻掛著一絲冷笑。它開口,聲音已變:“你煉的火,本就是我留給你的路。”
她盯著那張臉,忽然冷笑:“你不是我。你隻是想讓我走下那道台階。”
話音未落,幻影驟然炸裂。
黑霧翻湧,凝聚成一道魔影,高逾丈許,雙臂如鉤,指尖滴落漆黑液體,落地即蝕出焦坑。它沒有臉,隻有一雙空洞的眼窩,卻讓她感到被死死盯住。
魔影撲來。
她來不及結印,心火本能炸燃,鳳鳴引化作音波屏障擋在身前。轟然巨響中,屏障碎裂,她被震退數步,喉頭一甜,一口血噴出。
魔影再撲。
她強行壓住傷勢,以靈樞共鳴連接四縷心火。焚邪真意護體,破妄之眼鎖定魔影動作,鳳鳴引蓄勢待發。但魔影不再硬攻,而是伸出一指,輕輕點向她眉心。
沒有觸碰。
可她的記憶突然斷了一截。
前一刻還在對峙,下一刻已退至圖騰柱旁,掌心發燙,像是剛做過什麼決定。她心頭一凜——這魔影能剝離記憶,讓她忘記戰鬥的節奏。
她立刻以心火凝刃劃過掌心,劇痛拉回神誌。血滴落地,竟在焦土上燃起一簇青焰,瞬間燒儘周圍三尺黑霧。
魔影嘶吼,後退半步。
她抓住空檔,反手抽出識海中封存的四縷心火,以萬火歸宗之法強行聚合,短暫激發共振波。音浪如環擴散,魔影被震得身形扭曲,雙臂斷裂,黑霧四散。